序
江湖之中,有神秘組織名曰“疏影”,其主要成員共有十四人,代號中皆含有詩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中各一個字,疏影組織故此得名。
疏影之桃花雪。
其一,疏桐。
(一)
安靜的房間內,除了呼吸聲外,沒有任何聲音。狻猊香爐中燃著安神香,嫋嫋輕煙漂浮在空氣中,如溫柔的手,輕撫著他的臉頰。
然而,這卻不能使他平靜半分。
屋子裏,身著錦衣的年輕男子盤膝坐著,閉目調理內息。雖然身子沒有絲毫的撼動,但根據他緊蹙的眉頭、蒼白的臉色和額上細密的汗珠可以看得出,他的身體內部正在經曆著極大的掙紮。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就在這時,男子的身體出現的微微的顫抖,雖然他竭力控製,但那顫抖卻越來越劇烈。與此同時,有淺淺桃花色的煙氣從他的身體中浮了出來,包圍住了他整個身體,仿佛一個粉色的繭。那煙氣流動著,好似有生命一般,緩緩聚合,最終,竟形成了一個女子的輪廓。
一直閉目的男子在此刻陡然睜眼,雙指一並,一道帶著銳利殺意的內力直直而出,向那漂浮在空中的女子輪廓擊去!
女子一閃而過,氣體幻化而成的身體渙散了一刻,又重新緩緩聚合。
“疏桐!”尖利的聲音帶著憤恨,“我助你良多,你竟想殺了我!”
名喚疏桐的男子站起身來,冰冷的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就是因為你知道了我太多的秘密,所以我留你不得。”
“哈哈哈哈……”女子怒極反笑,“早就知道你們人類狡詐多端,狠戾非常,如今看來,果然不錯。不過你不要忘了,我在你的身體裏待了十年,早就與你的血肉融為一體了,殺了我,你也不要妄想能活下去!”
疏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如果不是殺你,而是煉化呢?”
“你——!”女子一聲尖嘯,雙手頓時變得枯瘦而長,如鬼爪一般,直向疏桐撲去!
疏桐站在原地,動都沒有動一下,直到女子的手離他的脖頸隻有咫尺遠的時候,才將手中所持的一件事物橫在身前。
那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盒,盒身上雕刻著奇異的花紋,盒蓋打開著。整個盒身泛著幽幽冷意,隻看一眼,就不由遍體生寒。
女子的手頓住了,氣體幻化成的臉上五官並不分明,卻能清楚地看出驚恐的表情。她連任何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吸入了玉盒中。
疏桐合上玉盒的蓋子,又拿出一把玉鎖,鎖了上去。
“桃花雪,今日,我一定要讓你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
沉沉的聲音,落入風裏,霎時湮滅。
(二)
“橫雲,把這個玉盒放入血魘爐內,以桫欏樹的枝葉起火連續淬燒七天,派人日夜守護,不能出任何意外!”
“屬下遵命!”
橫雲持著玉盒,正要離去,疏桐又叫住了他:“還有,這件事必須保密,除了你我之外,不能告訴任何人。事成之後,那些負責煉化和看守的人,全部解決掉。”
橫雲的眼中掠過一絲訝然,隨即恢複如常,垂首領命而去,房間裏又隻剩下了疏桐一人。
疏桐立在窗前,外麵是一片花園,花朵姹紫嫣紅地綻放著,陽光明媚,然而他的心頭卻充滿了陰霾。
這陰霾,存在了十年。不僅在他的心頭,更在他的血液裏,靈魂中。
如今這江湖裏,除了權勢最盛的凝幽閣外,另一個令人不可小覷的組織,就是疏影。疏影自成立至今不過短短數年時間,就已經在江湖上有了一席之地,而它的首領,正是疏桐。
疏桐隻是一個代號,他的本名,早已隨著爹娘的遺體埋葬在了十年前。
十年前的他,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如今的疏桐有著令人聞之膽寒的名號,做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然而沒有人知道在十年前,當他隻是個少年的時候,曾經曆過怎樣的恥辱,背負著怎樣的仇恨。窗前,疏桐閉上眼,那些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往事再一次浮現在眼前。
那時候,他的爹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客,情意甚篤,一身肝膽。
有一天,爹從外歸來,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用紅布包裹著的玉盒,在看到這個盒子的一瞬間,娘的臉色變了。那時的疏桐從沒有見過這樣謹小慎微的爹娘,雖然不知道這個玉盒裏到底裝著什麼,但他依然明白這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物。
“盟主有命,令我們即刻將桃花雪送到昆侖山中極寒之地,務必將其封存,以免落入魔道手中,貽害世人。”爹的話語謹慎而凝重,如有千鈞。
桃花雪,疏桐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就再不能忘記。
這個玉盒中所裝的事物有著一個如此動人的名字,如同桃花似雪紛然墜下,卻也有著極度的危險。正如越美麗的東西,就有可能隱藏著最劇烈的毒。
次日,爹娘動身前往昆侖山。那時的疏桐已經習武幾年,初有所成,作為曆練,他隨爹娘一同而行。
然而,這一去,卻是有去無回。
原本是一趟極其機密的任務,不知是從哪裏泄露了風聲,一路上不停地有各路人馬前來攔截搶奪,但都沒能成功。疏桐與爹娘一路苦戰,終於護送著桃花雪到達了昆侖山下。
山腳之下已有七人在等待,是武林盟主早已安排好的接應之人——昆侖七劍。
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當疏桐和爹娘將裝有桃花雪的玉盒交給對方時,等待著他們的,卻是架在他們脖子上的劍。
昆侖七劍叛變了。
玉盒上有把玉鎖,同玉盒一樣皆由千年寒玉製成,硬度強於鋼鐵,任何的兵器都無法使它損傷分毫。破不了玉鎖,就無法得到桃花雪。
知道鑰匙在哪裏的,隻有疏桐的爹娘,兩人寧死都不肯說出鑰匙的下落。
被抓後,昆侖七劍用盡酷刑,都無法使爹娘說出半個字。為了逼迫爹說出鑰匙的下落,他們當著爹的麵,對被挑斷手腳筋的娘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淩辱。娘不堪其辱,求爹殺了她。
最終,已經受傷的爹拚勁全力奪過其中一人的劍殺了娘,在殺了兩人、重傷三人的情況下,被圍擊致死。
那一天,是疏桐的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即使同它緊緊聯係在一起的事物有著這樣一個美麗的名字——桃花雪。
先前,疏桐隻是知曉桃花雪並不尋常,但它究竟是什麼,他並不知道。問爹的時候,爹不肯多言,隻是說,這是一件能令人活,也能令人死的東西。
“能令人活,也能令人死。”
多年之後的今天,挺拔冷峻的男子立在床邊,輕輕呢喃著多年前的這句話,一向冰冷如玉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哀傷。
“萬萬不可打開這玉盒!”
這句話,是當年爹臨終時,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三)
裝有桃花雪的玉盒已經淬燒了五天,隻再需兩天,就可以完全煉化。
夜色的掩映下,疏桐的身影輕得如同掠過竹稍的風一般,向放有血魘爐的密室而去。他的身形是如此之快,以至於看守的人根本看不清有人到來,隻以為是一陣疾掠而過的風。
密室裏有兩人守著,疏桐點住了他們的穴道,在他們看清他的麵貌之前。
起火用的木材是娑羅樹的枝幹,這種原生於外域的樹具有靈氣,有著壓製邪靈的作用。爐中的火熊熊燃燒著,火焰中央,原本白色的玉盒已經泛出了隱隱赤色。
看到這些,疏桐的唇角勾起了一絲淡淡笑意。但,沒有任何人看到。映著火光,這笑容越發顯得冰冷詭異。
沒有人能看到他的笑,自從十年前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不曾笑過。
時光倏然後退,回到十年前。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陰森冰冷的地牢,粗重的鐵鏈嵌入少年的手腕裏,勒出道道血痕,深可見骨。每動一下,伴隨著鐵鏈拖過地麵的沉沉響聲,都是深入骨髓的劇痛。
身旁是父母的死去多日的屍體,在這樣潮濕的環境中早已腐爛,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刺鼻味道。然而,少年卻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在父母已經腐爛的屍體邊啃著一個發黴的硬饅頭。他的頸間掛著一塊玉佩,已經沾染了汙泥,失去了原本的色澤。
“大哥,已經七天了,看樣子這小東西是真的不知道鑰匙在哪裏,如今留下他也是個累贅,不如……”外麵的聲音傳來,如同死亡的宣判。
另一個聲音響起:“不行,如果殺了他,那我們可能永遠就得不到鑰匙了。”
“那怎麼辦?別忘了三哥、六弟是死在他爹娘的手上,如今我們又有三人身受重傷,如果他真的不知道,難道我們就在這裏一直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