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臨死亡的高老太爺變得和善親切起來。他讓覺慧找回覺民,也不再提和馮家的婚事,覺民、覺慧的鬥爭取得了勝利。高老太爺對孫子們說了幾句話,就去世了。第二天,高家兄弟們就為財產分割的事情吵了起來。
瑞玨生產第二個孩子的日期就要到了,嫉妒、憎恨瑞玨的陳姨太借口“血光之災”,要求瑞玨去城外生養。高家克字輩擔心背上不孝的罵名,也對陳姨太的辦法予以讚成,他們讓覺新照辦。覺民、,覺慧勸哥哥反抗,但覺新卻流著淚答應了這一切。
瑞玨隻好搬到城外一間久已沒人住過的又陰暗又潮濕的小屋裏去生產。四天後,覺新來看瑞玨,正聽到她在屋裏淒慘的喊叫聲,覺新想衝進去守在她身邊,陳姨太卻吩咐不許覺新進產房,沒有人敢來為他開門。瑞玨叫著覺親的名字痛苦地死去了,兩個人臨死都未能見上最後一麵。覺新終於醒悟,奪去他心愛的兩個女人正是“全個禮教,全個傳統,全個迷信”。但他仍然沒有決心反抗。
覺慧對這個家庭的一切已經忍無可忍了。他要出走,覺新去征求長輩們的意見,得到的是他們的一致反對。覺慧決不屈服。他表示“我是青年,我不是畸人,我不是愚人,我要給自己把幸福爭過來。”
覺新反複考慮後,決心支持覺慧並為他準備了路費。
黎明時分,覺慧告別覺新、覺民和朋友們,乘船離家到上海去了。在那裏,他將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精讀片段
三十日終於到了。鳴鳳的事公館裏知道的人並不太多,覺慧一點也不知道,因為:一則,在外麵他們的周報社裏發生了變故,他用了全副精神去應付這件事,就沒有心腸管家裏的事情;二則,他在家裏時也忙著寫文章或者讀書,沒有機會聽見別人談鳴鳳的事。
三十日在覺慧看來不過是這個月的最後一日,然而在鳴鳳卻是她一生的最後一天了,她的命運就要在這一天決定了:或者永遠跟他分離,或者永遠和他廝守在一起。然而事實上後一個希望卻是非常渺茫。她自己也知道。自然她滿心希望他來拯救她,讓她永遠和他廝守在一起;但是在他們兩個人的中間橫著那一堵不能推倒的牆,使他們不能夠接近。這就是身份的不同。她是知道的。她從前在花園裏對他說“不,不……我沒有那樣的命”時,她就已經知道這個了。雖然他答應要娶她,然而老太爺、太太們以及所有公館裏的人全隔在他們兩個人的中間,他又有什麼辦法?在老太爺的命令下現在連太太也沒有辦法,何況做孫兒的他?
她的命運似乎已經決定,是無可挽回的了。然而她還不能放棄最後的希望,她不能甘心情願地走到毀滅的路上去,而沒有一點留戀。她還想活下去,還想好好地活下去。她要抓住任何的希望。她好像是在欺騙自己,因為她明明知道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了,而且也不能夠有了。
這一天她懷著顫抖的心等著跟覺慧見麵。然而覺慧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鍾了。她走到他的窗下,聽見他的哥哥說話的聲音,她覺得膽怯了。她在那裏徘徊著,不敢進去,但是又不忍走開,因為要是這一晚再錯過機會,不管是生與死,她永遠不能再看見他了。
好容易挨過了一些時候,屋裏起了腳步聲,她知道有人走出,便往角落裏一躲,果然看見一個黑影從裏麵閃出來。這是覺民。她看見他走遠了,連忙走進房裏去。
覺慧正埋著頭在電燈光下麵寫文章,他聽見她的腳步聲並不抬起頭,也不分辨這是誰在走路。他隻顧專心寫文章。鳴鳳看見他不抬頭,便走到桌子旁邊膽怯地但也溫柔地叫了一聲:“三少爺。”
“鳴鳳,是你?”他抬起頭驚訝地說,對她笑了笑。“什麼事?”
“我想看看你……”她說話時兩隻憂鬱的眼睛呆呆地望著他的帶笑的臉。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他接下去說:
“你是不是怪我這幾天不跟你說話?你以為我不理你嗎?”
他溫和地笑道,“不是,你不要起疑心。你看我這幾天真忙,又要讀書,又要寫文章,還有別的事情。”他指著麵前一大堆稿件,幾份雜誌和一疊原稿紙對她說:“你看我忙得跟螞蟻一樣。……再過兩天就好了,我就把這些事情都做完了,再過兩天。……我答應你,再過兩天。”
“再過兩天……”她絕望地悲聲念著這四個字,好像不懂它們的意義,過後又茫然地問道:“再過兩天?……”
“對,”他笑著說,“再過兩天,我的事情就做完了。隻消等兩天。再過兩天,我要跟你談許許多多的事情。”他又埋下頭去寫字。
“三少爺,我想跟你說兩句話。……”她極力忍住眼淚,不要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