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羚宇絲毫沒注意到身後有人靠近,而那人已做出了要推他下樓的動作。
一雙男人的手已離他肩膀極近,半副身子懸空在外的趙羚宇終於有所覺察,剛要回頭——
那隻手忽然強力地摁住了他的雙肩,將他整個人從窗台上托舉起來,又拖回了安全的地麵。
兩個人全倒下去,一個人把另一個墊在身下,還挺軟和。
“你找死嗎?!”謝顯把趙羚宇牢牢夾在兩臂之間,一邊甘心做他的肉墊子,一邊破口大罵,“你個白癡活膩了是不是?不知道自己隨時可能掉下樓嗎?!”
從地上爬起來,趙羚宇看清把自己從窗外拉回來的人是謝顯,不喜反驚,問:“警方不是已經排除了他殺的可能,你怎麼還在這裏?”
“這棟大樓19樓有一家公司,整個公司被人兜底翻了一遍卻沒丟失財物,老板擔心是尋仇,所以報了警。本來派出所出警就可以,但因為這公司就是趙可生前供職的公司,隊長也讓我過來看看。”
“哦。”趙羚宇若有所思“嗯”了一聲,忽而又眼眸大亮,問謝顯,“你猜我剛才坐在上麵想到了什麼?”
謝顯一時發愣,趙羚宇自問自答:“我想如果我是趙可,我一定會知道在數十萬人麵前跳樓和在家裏悄悄割脈大不一樣,選擇在新年前一天、在旅遊節開幕的重要日子裏從這兒跳下去,我的死亡就會被無孔不入的媒體推上風口浪尖,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所有人都會以我為茶餘飯後閑談的中心,所以,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說了,我們查出來她有精神疾病,精神病人會作什麼選擇,不能以一個正常人的思維去揣摩。”
“可我總覺得她這樓不是跳給所有人看的,沒準兒是想傳達什麼信息……”
謝顯要翻白眼:“你美劇看多了吧你?”
趙羚宇也覺得這個推論不靠譜,自己搖了搖頭,又得寸進尺地提了別的要求:“那你讓我見見趙可的家人,她老公和兒子。”
謝顯作出為難的樣子:“老公沒了老婆,兒子失去媽,這樣的情況下還要被記者騷擾、被警察盤問,夠可憐了,還是別去打擾人家吧。”
“我問你,是把你當朋友,我自己也能弄到趙可的地址。”
謝顯依然為難:“你別逼一個警務人員犯紀好不好?”
趙羚宇不退讓:“趙可死了,她的公司被闖入者兜底翻了一遍,警務人員你敢不敢直接了當就告訴我,這跟她丟失的那枚戒指沒關係?”
謝顯把音量拔高些:“可是,那戒指被某個貪財的人撿走了並且瞞而不報,也完全講得通啊!”
“是講得通,問題是,戒指呢?”
“你這人……”
趙羚宇軟磨硬泡,隻拿一個問題逼迫謝顯:戒指去哪兒了?
謝顯隻得攤攤手,告訴他,警方找過了,但找不到,哪兒都找不到。
趙羚宇一臉拗不過來的認真勁:“沒找到戒指,我覺得這事情就沒那麼簡單。”
趙羚宇這人就是這樣,性子兼具懶散與格澀,懶散的時候甭管外頭世界是澇是旱,他都能獨守著自己那一邊隅,冷眼旁觀,不疏不溉;但一旦格澀起來,也能拿出最耿最硬的脾氣跟你碰。
兩個人對峙半晌,謝顯拿他沒轍,決定服輸,搖頭歎氣著說:“你這人瘋起來挺嚇人的。”
趙羚宇聳肩,點頭:“你應該還記得我們高中寫生的那件事,你知道我這人瘋起來就是那麼嚇人。”
謝顯當然記得那件事。
十年前的他們剛剛進入高中,與同班同學一起外出寫生。地方雖然偏僻,依山傍水景色卻佳,別的學生都三五成堆,把寫生當作郊遊,唯獨趙羚宇彼棄我取,婉拒一個女生要與他作伴的邀請,獨自找了一疊摞老高的幹草。
一排排猩紅色的茅舍伴著葭葦,稀稀落落綴在河邊,田裏農人不多,一個老農正在趕著一頭羊犁地。羊極瘦,一條腿已被打瘸,曲著跪在地上,雪白的羊背早已皮開肉綻,鮮血淋淋,它朝著學生們所在的方向咩咩叫喚,似在向他們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