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羚宇那天在雨裏撈了貓,反應太遲鈍,幾天以後才發起高燒。他昏昏沉沉伺候完十幾隻野東西,便把它們又從家裏趕出去,一隻一隻兜懷裏,怎麼來的怎麼去。
唯獨留下那隻最小的虎皮奶貓。那小玩意兒不知怎麼的有些拉稀,他打算等它好透了再攆出去。
反正是一定要攆出去的。
“已經養家裏了為什麼還送出來?!你不知道這幾天小區裏多清淨?!”那個滿臉橫肉的門衛衝他大喊,見對方似乎沒反應,便撂下狠話,“你信不信我明兒就買老鼠藥,把它們全藥死?!”
早晚都是要死的,人命尚且輕賤,何況貓的。趙羚宇隻當沒聽見,他可以伺候它們,跟伺候祖宗一般伺候也甘願,但不想跟它們多親近。
他見不得生離死別,就是跟貓也不行。
病來如山倒,最高興的莫屬謝顯,他總算找著了理由送貨上門,並且強賴著不走了。
謝顯在家裏是少爺,被人伺候慣的,但這會兒伺候起別人卻也毫不含糊。他讓趙羚宇躺下,絞了一條冰毛巾敷上他的額頭,照料完大的,又不停歇地忙進忙出,照料起那隻小的。
沒有趙羚宇這隻貓王在,小東西就不服管。謝顯給它喂食,挨了撓,給它洗澡,又挨了撓,給它把濕淋淋的皮毛吹幹,還是挨了撓。一個人高腿長的男人居然擺不平一隻斷奶未久的貓,他最後隻得認輸地問屋主:“你不是不準這野貓進家門嗎?怎麼又留下了?”
“它最近也不利索,養利索了再趕走。”眼見小貓要往自己懷裏跳,趙羚宇病懨懨地抬起手臂,虛張聲勢地朝它揮動一下。
“你既然不趕貓,那也別趕我啊。”
“今天有幾個要來看房子的,一旦敲定了租客,你馬上就得走。”短時間裏找不到工作,但找一個租房子的該是還可以。
“我話先留在前頭,我沒打算白照顧你,不是有看房子的要上門嗎,你得讓我替你把關。”
燒得嗓子眼直冒火,趙羚宇活像一支啞了的響哨,艱難從喉管裏漏出一絲聲音:“隨你。”
滿意地點一點頭,謝顯往沙發上一坐:“首先,女的不行。”
趙羚宇啞啞地笑了一聲,這點其實不用謝顯提醒,他自己也想找個爺們同住,女孩子一來不方便,二來太麻煩,還是男人好,可以一起擼,還可以一起擼啊擼。
“嗯,男的也不行……”謝顯想了想,一臉正色地搖頭,“反正,好看的不行。”
今天總共約了六組來看房的人,有成雙成對的,也有獨自一人的。房子沒的說,趙羚宇不貪心,隻收三千,獨享頂樓一整層,家電一應俱全,也任君取用。
第一個來看房的是一對雞皮鶴發的老夫婦,臉上斑褶明顯,走路顫顫巍巍。趙羚宇覺得可以,但謝顯給他使了眼色,說是不行。
等人走了,趙羚宇問他為什麼,謝顯答說,太老了,一回頭就兩腿一蹬死你屋裏,多晦氣。
這話還算有理,自己這會兒已經黴運侵纏,豈敢雪上加霜。他寄望於第二個來看房的人,第二個來看房的是一對背著父母私奔的年輕情侶,三分鍾講不了一句話,倒能纏纏綿綿吻上十次。
這一對謝顯還滿意,但趙羚宇不樂意。他這裏剛被女朋友甩,卻要跟一對飽漢不知餓漢饑的情侶同住,有同情心沒有?
第三個來看房的是個內衣外穿的辣妹,玉指夾煙,紅唇烈焰,張口就是“老娘削死你!”
第四個來看房的是個打了一臉洞的型男,趙羚宇剛數清他這臉上唇釘鼻環的共計十二個,型男就朝他吧嗒吧嗒舔出了舌頭,不多不少露出了第十三個。
……
最後一個來看房的,也是唯一正常的一個,一個隨身帶著小提琴的女孩子,二十出頭的樣子,學生打扮,長得白白淨淨,眉眼清秀。
謝顯與趙羚宇互相對視一眼,欣慰的眼神在說:這個可以。
女孩子說自己懷揣著音樂夢想,獨自來這座城市闖蕩,平日裏的生活特別簡單,除了出去表演、學習,也就是在家裏練練琴。
兩個男人同時眼前一亮:不但有個清水芙蓉般的女孩子可以悅目,還不時有免費的音樂會可以賞心。
三個人相聊甚歡,再加上這一天來受的驚嚇,簡直都有了相見恨晚的意思。女孩當場表示可以簽合同、付定金。趙羚宇把準備好的合同拿出來,剛要落款,忽然眼神又遊到了女孩帶來的琴匣上,不知怎麼就心生一念,開口問說:“我很想聽你拉一首曲子,不知道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