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身上的疼痛減緩一點,可左腿已經腫得跟青蘿卜一樣,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趙羚宇從臥室走向廚房,依照慣例給自己煮了一鍋泡麵,多加一隻雞蛋就算營養充沛了。
祁戰起得比他早,正在廳裏,單膝點地,跪在了那隻虎皮奶貓的麵前。
廳裏的地板上留著點點汙跡,小東西又吐又泄,看來是受了不少苦。趙羚宇再次注意到祁戰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昨晚上睡得還好?”
祁戰看也不看他:“可以。”
趙羚宇仍想展現自己作為房東的熱情,又問:“吃過早餐了嗎?要替你也煮包泡麵嗎?”
“不用。”不願搭理活人,倒對貓不錯。這人手上似乎拿了一些黃褐色的小丸子,正一點一點地悉心喂進奶貓的嘴裏。
“你喂它吃什麼?”
趙羚宇做好了祁戰依然不搭理自己的準備,不想對方這回倒“勉為其難”地開了金口:“再不治就會脫水死了。”
頭依然沒抬,眼睛半眯的樣子顯得很認真。趙羚宇發現這人對小東西還真是很細心,用妙鮮包裹了給貓咪止瀉的藥,應該是怕這隻小玩意兒嘴太刁,聞到藥味就給全吐出來。
那隻快把謝顯撓瘋了的虎皮紋奶貓在他麵前格外服順,一個勁地伸爪抓他纏手的黑色繃帶,還試圖用小小的牙齒在他手指上留個印兒。
任一隻野貓朝自己示好或者撒野,祁戰微微傾下頭,一兩絲兒烏黑劉海遮著眼睛,眼神特平靜。
再堅硬如鐵的心腸也得被這一幕給揉軟了,揉化了。趙羚宇靜靜看了這人一晌。
這家夥可能是篳路藍縷的生意人,更可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但他現在給了自己一個值得信服的理由:能對小動物露出這種眼神的人,應該壞不到哪裏去。
隨手打開了電視,趙羚宇一邊吃泡麵,一邊感受著那僅剩一隻的小東西在腳邊蹭來蹭去,軟乎乎的,還挺可愛。
電視裏正好在播一則新聞——
“昨夜今晨,本市發生重大橋梁坍塌事故。唐川南路大橋於今晨零點發生斷裂垮塌,橋梁整體向下傾倒,橋麵上兩台貨車連同數輛轎車、摩托車同時墜落地麵。目前已造成14人死亡8人受傷,其中傷勢較重的傷者已被轉移至淮仁醫院。事故原因仍在調查,據建設部門稱坍塌大梁近200米,不排除是被連日來的暴雨衝毀……”
為了照顧觀眾的情緒,電視上隻出現了救援人員在使用拆卸工具營救傷者的畫麵,而死者被抬出廢墟的鏡頭則一閃而過。
趙羚宇看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還有他那標誌性的紅色雞冠頭。然後他又看見了,原本壓住林菲的那根水泥衡量下,壓著的是那個本該幸免於難的白裙女孩。
這一幕無端端地就讓他周身發冷,這種冷一直鑽進骨頭裏,凍得他四肢死僵,血液凝固,就連傷腿也沒了知覺。趙羚宇不由自主地抱住肩膀,但仍止不住地瑟瑟發抖——就那麼一點肌膚的溫度,自己給予自己,自己汲取自己,哪夠。
不知過去多少時候,他聽見有人問自己:“這樣的人,難道不是罪有應得麼?”
這人對貓很溫柔,對人的生死卻表現得全不在意。祁戰的聲音一如既往不帶溫度,趙羚宇沉默半晌才回他一句:“罪不至死。”
新聞畫麵裏不斷有屍體被抬出,不斷有活人被救出,那個白裙女孩終於被救了出來,她眼眸緊閉,滿臉是血,看上去傷得很重。
新聞裏後續報道著這起橋梁坍塌的事故,事故救治醫院淮仁醫院的副院長正在接受記者采訪。
趙羚宇朝電視機投去一眼,鏡頭裏的男人目測35歲上下,以這麼一家大醫院院長的標準來衡量這個男人,其年輕令人咋舌,其優秀也可想而知。何況這人還長著一張太過英俊的臉,鼻直而唇薄,尤其眉眼生得十分歐化,那種英俊介乎高嶺與雲霄之間,反正男人羨慕,女人愛慕,而再多的羨慕愛慕也隻是這世上絕大多數人求而不得的高度。
副院長眉目嚴肅,隻說淮仁醫院將減免這場事故受傷者的大半醫藥費,而剩餘部分全由他個人承擔。他的聲音非常悅耳磁性,就如趙羚宇在電話那頭時的反應一樣,簡直在[入肉]你的耳朵。
高山仰止,不是一類人。可趙羚宇還是留心了一下屏幕下方的那個名字,瞿青河。
也姓瞿,也是醫生,會那麼巧嗎?
祁戰本來要出門,還沒出去便聽見趙羚宇在身後喊他:“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去個地方,不遠,就在附近。”
當著祁戰的麵,他給淮仁醫院的住院部打了個電話。謊話掰得行雲流水,特別自然地冒充傷者的家屬,一會兒就打聽出傷者們的病房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