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藝術角度分析,老人形象成功的原因也是多方麵的。這裏限於篇幅,隻能略談一二。

借助於對立麵之強來刻畫主體性格之強。黑格爾說過:“人格的偉大和剛強的程度,隻有借矛盾對立的偉大和剛強的程度才能衡量出來。”這種手法和我國古典名著《水滸傳》中“武鬆打虎”一段所采用的手法頗有相似之處。正像武鬆之勇是借老虎之猛而表現出來一樣,老人之強正是借馬林魚、鯊魚之凶而表現出來的。作者用了不少篇幅寫大魚的長、寬、高、威力和美,極力渲染那有著“又粗大又尖長的藍色的頭、兩隻大眼和那咬得格嘣嘣的、伸得長長的、吞噬一切的兩頰”的鯖鯊的凶殘,渲染那“饑餓會去咬一把槳或者船的舵,咬水裏遊泳的人,趁海龜睡覺時把它們的腿和四肢咬掉”的星鯊的貪婪,旨在表現老人的英雄性格。寫魚隻是為了寫人,大魚和鯊魚越是凶猛,不好對付,捕魚、鬥鯊的老人的形象就越有光彩。

值得注意的是,人們在塑造英雄形象時往往容易將其神化,從而使其失去了真實性。《老人與海》卻沒有犯這個毛病。老人剛殺死一條鯊魚,疲憊不堪時,忽見兩條鯊魚又襲來了。小說這樣寫道:“‘呀!’他嚷了一聲。這個聲音是沒法可以表達出來的,或許這就像是一個在覺得一根釘子穿過他的手釘進木頭裏的時候不自主地發出的喊聲吧。”老人失敗後,拖著疲倦的身子由岸邊回到他的窩棚,路很近,可他不得不一連歇了5次。這些描寫都逼真地反映了鬥爭的艱苦。老人雖勇力過人,但畢竟是血肉之軀。這樣寫,愈發使人物形象真實可信。

在語言的運用上,寓激情於冷靜,有助於刻畫老人形象。海明威對老人是很偏愛的,充滿著感情,但這種感情從表麵上是看不出的,它深藏在作品的深處。通篇好象是用冷冰冰的語言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稱讚老人的字眼極少。本來,《老人與海》描寫的是驚心動魄的搏鬥場麵。對此,雨裏也許會大聲疾呼,陀思妥也夫斯基也許會痛苦的呻吟,巴爾紮克也許會進行懸河般的論辯——然而海明威卻隻有這種冷靜的敘述語言。這種語言,乍看起來與作品所描寫的事情很不協調,實則不然。由於它所描寫的是那樣扣人心弦的搏鬥,抒發的是那樣痛苦而深邃的生活哲理,更由於這種語言很適宜表現老人那種孤高自傲,剛強無比的性格,因此也就越能搖撼讀者的心靈和理性,越能突出老人的硬漢性格,越能深入地把讀者拖入書中人物的境界中去作切身的感受。

老人形象之所以成功,最根本的還是作者深入生活,選取現實中活生生的漁民作模特兒,然後反複進行加工、提煉的結果。海明威晚年住在古巴海邊,經常和漁民一起出海捕魚,與他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他曾發起設立一個“海明威杯”來獎勵一年中捕魚量最多的人。他在談到《老人與海》的創作時說:“拋開怎樣去做不談,這一次我有了令人置信的運氣,能夠完全把經驗傳達出來,並使它成為還沒有人傳達到的經驗。運氣是,我有一個好老頭兒和一個好孩子,而近來作家們已經忘記了還有這些事情。”沒有深厚的生活基礎,沒有生活的原型和素材,是創造不出老人這樣成功的藝術形象的。

但《老人與海》畢竟有它的局限性。它所歌頌的隻是孤獨的個人主義英雄。老人是高傲的,“古怪的”,他與同行很少來往。除了孩子,在他心目中其他人幾乎都不存在。他一個人走自己的路,打自己的魚。但一個人無論有多麼偉大,他所能做的事畢竟是有限度的。正像不可戰勝的巨人安泰一旦腳離開了大地就難逃厄運一樣,離了群的老人終究敵不過占絕對優勢的惡勢力,他陷於失敗的境地是必然的。那一副大得不可思議的魚骨就是最好的證明。盡管小說結尾處寫老人還沒有放棄自己的追求,但可以預料得到,他成功的希望是極其渺茫的。

《老人與海》的樂觀主義隻能是廣闊暗空中的一抹淡淡的微光,貫穿全篇的卻是一種蒼涼悲壯,痛苦消極的調子:桑地亞哥是在西方世界茫茫苦海中拚命掙紮的海明威告別人世前的忠實發言人。作品發表後9年,海明威用一顆獵槍的子彈結束了他的生命,恐怕不能單純地用疾病的理由去解釋。

父親,趕快從田地裏上來

《父親,趕快從田地裏上來》是惠特曼《桴鼓集》中的名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