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向帝丘店撤退(3 / 3)

蔡智誠是學機電出身的,懂科學,大到汽車摩托小到收音機手表,他敢拆開也能裝回去,傘兵隊裏的機器出了問題經常會請他去看一看。可現在聽見遊營長喊他修理戰車,蔡連長的心裏卻是十二萬分地不願意。淩晨4點鍾正是夜幕最深的時候,四下裏一片漆黑。可那幾個裝甲兵卻打著手電筒檢查機器,手電的光亮在暗夜裏一閃一閃的就像是燈塔一樣,倘若被解放軍的射手發現了,誰在那附近誰倒黴——裝甲兵學校的學生不懂這個道理還有點兒情有可原,可遊樂智這位受過訓練打過仗的老行伍也跟著這麼瞎胡鬧就太不對勁了——所以蔡智誠任憑長官如何喊叫也裝著沒聽見,隻是埋著腦袋往前走,拿定主意不陪著營長發神經。

正走著,隻聽得“咚——咚”的幾聲響,傘兵們嚇了一跳,隊伍立刻就亂了。

其實,傘兵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經猜到那盞亮閃閃的燈光遲早會引來麻煩。可是他們沒想到,這首先響起的爆炸聲居然來自於幾具擲彈筒。大家明白,解放軍擲彈筒的射程最多不過一百米——這意味著追兵已經殺到跟前了。

很快,解放軍的側射火力響了起來,剛開始的槍聲比較淩亂,似乎是邊行進邊射擊的,但隨後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

一聽見槍聲,撤退途中的隊伍就立刻失控。其實,從張緒滋司令私自脫逃的那一刻起,傘兵經過多年訓練所形成的信任、服從精神和“精銳部隊”的榮譽感就已經徹底崩潰了。官兵們在彈雨中奪路狂奔,不斷地有人倒下,其他人則踏過他們的身體繼續奔跑。這時候,傷員的哀號、軍官的嗬斥都不再發生任何作用,所有人都隻顧著自己逃命,真是兵敗如山倒。

蔡智誠在逃跑的途中始終抬著羅華。讓他驚訝的是,海國英也沒有丟棄自己的夥伴。在黑暗中狂奔,兩個“抬豬”的人時不時地會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可老海每次都是一爬起來就重新把杠子扛在肩頭——與海國英一起共事好些年,蔡智誠知道這穆斯林回回是個十分講究衛生的人。可現在,這位平常間每天換衣服,一天要洗幾次手的家夥卻不但不在乎羅華的“瘟病”,而且還心甘情願地扛著這肮髒醜陋的泥猴子在槍林彈雨中穿行,實在是讓人倍感意外。

好不容易逃到帝丘店,蔡智誠累得幾乎快要虛脫。他雖然沒有吃子彈,但屁股上的傷口卻裂開了,痛得要命。正趴在地上大喘氣的時候,二連連長跑過來說:“知道麼?營長完了。”

遊樂智報銷了,這是蔡智誠的第三個頂頭上司。他的首任連長遊湘江在陣亡前正向他揮手,第二任長官周之江在中彈之前正跟他一起湊在窗戶前向外張望,而遊營長在臨死的時候正滿世界地嚷嚷著他的名字……這一切的巧合讓“蔡凶神”不寒而栗,他覺得自己或許真是個“煞星”,專門和三點水的長官過不去。

營長死了,但搜索營的損失其實並不大。倒是跟在後麵的通信營和工兵營傷亡過半,末尾的迫擊炮連更是一個也沒有逃出來。更可怕的是,解放軍的追擊部隊就此切斷了楊橋村與帝丘店之間的道路——傘兵第2團喪失了南撤的通道,他們被包圍了。

7月4日中午,傘2團團長郭誌持的棺材被抬到了帝丘店。

據說,楊橋村是在淩晨4點過鍾被解放軍攻陷的,傘兵特務連在村子裏硬頂了十多分鍾,結果連長馬相佐陣亡,傘2團團副梅濟南自殺了。但這十分鍾卻也為其他人爭取到了一線生機。當時楊橋村北、西、南三麵都被封得很嚴,無路可逃。傘2團的殘餘部隊隻好朝東麵突圍,可好不容易衝出楊橋跑到田花園附近,又被解放軍堵住了。

經過之前的幾番攻守,田花園村早已經被打平了,廢墟上衝天的火光把暗夜照得十分慘烈。守衛陣地的解放軍部隊把國民黨兵的屍體全都丟在村外的開闊地裏,陰森森地擺了一大片。傘兵一瞧見那場麵就崩潰了,鬥誌完全喪失。而這時候,後麵的華野46團、52團再追趕上來,兩下一夾擊,傘2團立刻灰飛煙滅,除副團長李海平和2營長張光湯帶著百來號人僥幸脫逃外,1營長周益群、3營長賴晉智被俘,團長郭誌持也被打死了。

那些解放軍也有意思,他們找到郭誌持的屍體之後並不自行處理,而是弄了個棺材裝殮起來,又讓七八個傘兵抬著,舉著白旗送到了帝丘店,意思是想挫一挫國民黨軍的士氣,迫使黃百韜的部下早點投降。

棺材停在一間馬棚裏,算是靈堂,傘兵殘部在那裏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吊唁儀式,張緒滋也來了。

自從到帝丘店之後,張司令就很少露麵。他成天呆在整25師的師部裏,好像是被軟禁了一樣。傘兵各直屬部隊也無法再接受他的指揮,而是根據黃百韜的命令,被安排到陣地前沿擔任一線防禦。這要換在過去,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們絕對不可能容忍如此“無禮的蔑視”,但到現在卻都無所謂了。這一方麵是因為傘兵們對自己的司令已經不再像以往那樣景仰;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帝丘店此時正受到解放軍主力的四麵圍攻,生死存亡之際,再去計較這些麵子上的得失就顯得實在沒有意義。

1948年7月4日傍晚,激烈的戰鬥再度打響。

解放軍華野部隊在清除了帝丘店側翼的各個掩護陣地之後,終於對黃百韜整25師師部發起了最後的總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