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在上海養傷(3 / 3)

10月底至11月初,國民黨的偵聽機構發現解放軍的幾十部電台正由濟南向臨沂方向移動,判斷其有進攻徐州的傾向。當時,國防部應對此類狀況的既定對策是“以主要城市為戰略要點,同時以精銳主力組成機動應援兵團”。按照這個方針,徐州戰區的骨幹主力當然是邱清泉兵團和黃百韜兵團,輔助力量是李彌兵團和孫元良兵團(李、孫兵團當時隻有兩個軍,而邱、黃兵團各有四個軍)。可一旦將這四個兵團都收回徐州,東側的第九綏靖區就孤懸在外了,原本駐守在連雲港的第44軍就必須立即撤退。

第44軍撤退的方式有兩種選擇,一是沿陸路向西,直接朝徐州靠攏;二是由水路船運上海,再經內線回徐州歸建。愚園路的一幫幕僚們趴在地圖上琢磨了半天,覺得走陸路的距離太遠,肯定會遭到解放軍主力的側擊,於是就給杜聿明上了一個條陳,建議讓44軍走水路。

但問題是當時“徐州剿總第一副司令”杜聿明正在葫蘆島指揮東北的敗軍撤退,並不在徐州指揮部,而“剿總”的正司令劉峙又是個裝門麵的泥菩薩,什麼事也做不了主。於是,參謀總長顧祝同和國防部的作戰廳長郭汝瑰就趕到徐州客串指揮。他們主張讓第44軍從陸路返回徐州,並提出將該軍(原屬李延年第6兵團)劃歸第7兵團建製。

聽說這個情況,張幹樵立刻就問蔡智誠:“你跟黃百韜打過交道,覺得他會怎麼辦?”

蔡智誠回答說:“黃百韜是最喜歡抓兵的,給他一個軍,他什麼都會答應。”

果然,11月5日,從徐州那邊傳來消息,黃百韜表示支持“陸路方案”,並且同意讓自己的第7兵團暫時停止行進,在原地等候第44軍歸建——這樣一來,有可能受到解放軍側擊的就不止是44軍了,還包括整個黃兵團——杜公館的幕僚們頓時急得跳了起來:“不好了,這會害死黃百韜的……”

到了這個時候,有可能促使計劃改變的隻有杜聿明本人,張幹樵他們急忙找了架飛機,當天就趕往葫蘆島去了……以後的結局盡人皆知:杜副司令長官最終沒有來得及修正方案,黃百韜雖然等到了第44軍,但他也因此失去了向徐州收縮的時間。1948年11月22日,第7兵團在碾莊一帶被解放軍華野主力全殲,淮海戰役由此拉開了序幕。

11月中旬的時候,蔡智誠最後一次去愚園路杜公館。當時,公館裏隻剩一位姓何的秘書在收拾文件。他看見蔡少校就說:“張幹樵已經發表為徐州剿總的作戰處長了,叫你自行回原單位去。”

蔡智誠問何秘書為什麼沒有去徐州,他指一指樓上:“夫人的身體不好,需要照顧。”然後他又說:“徐州那邊不去也罷。你看,原本的計劃是主動出擊、先發製人,現在搞得一開始就忙著救援黃百韜,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被動呢。”

接下來,他就給蔡少校結算這幾個月的“差勤補助費”。起初準備給“袁大頭”,但銀圓的比價在那段時間裏變來變去的,不知道該怎麼換算才好,隻好決定給黃金。算盤珠子劈裏啪啦,得出的結果是九錢多一點。於是倆人就找出戥子和剪子,又稱又夾地忙得不亦樂乎。

“我早知道市麵會大亂,誰也頂不住”,何秘書的手裏忙活著,嘴裏的話還挺多,“你想啊,國家全年的總收入還不到五千萬美金,可一年之中光是軍費的開支就要超過一個億。即便是別的事情全都不管,把政府的全部收入都拿來打仗也隻夠支撐半年的時間,剩下的日子都要靠印空頭鈔票來對付,怎麼會不出現通貨膨脹?市麵怎麼可能不混亂……”

的確,要想穩定社會就必須停止內戰,這已經是國統區的所有人的共識。

但大家同時又感覺到,隻要蔣介石還在總統的位置上,共產黨就不會答應和國民黨談判。在當時,可能促成談判、爭取和平的途徑隻有兩條:一是在軍事上打個大勝仗,逼迫解放軍接受和談;二是在政治上壓迫蔣介石下台,讓共產黨同意和談。作為蔣係嫡係部隊的成員,蔡智誠他們一方麵實在不希望內戰再繼續下去,另一方麵又期望老蔣在政治上能夠保持比較有利的地位,所以大家的內心裏雖然十分厭倦戰爭,卻又暗自期盼能在戰場上出現什麼轉機。

而在1948年的11月份,“轉變時局”的救命稻草似乎正掌握在兩個人的手裏——一個是北平的傅作義,一個是徐州的杜聿明,前者需要擋住林彪,後者必須頂住劉伯承和陳毅。

但是,僅僅一個月之後,這兩根救命的稻草也明顯地靠不住了。

1948年12月,蔡智誠的職務是“南京陸軍訓練處”的中校教官。

南京陸軍訓練處又稱“第一訓練處”。在國民黨軍隊中,這樣的訓練機構有兩個,一個在台灣的鳳山,一個在大陸的南京。鳳山的那個訓練單位其實比南京的更早一些,創辦者是陸軍副總司令孫立人,其機構的名稱十分響亮,叫“陸軍訓練司令部”。1948年的下半年,另一位陸軍副總司令關麟征也要在南京設立訓練機構。他大概是不願意讓自己的牌子比孫立人的顯得寒磣,所以也給這個新單位取了個不錯的名號——“陸軍總司令部第一訓練處”。

孫立人是美國軍校的留學生,所以他的“鳳山軍校”十分洋派,不僅有美國顧問,就連中國教官也以留學生為主,訓練的時候嘰裏呱啦的全是英語。

“南京軍校”則比較土氣,從主任到職員都是國產貨。但關麟征是黃埔第1期的老大哥,他是杜聿明的同鄉、同窗兼好友,有關大鐵頭在南京辦學堂,不僅關係到哥們義氣,還關係到黃埔的聲譽,大家自然應該全力幫忙。於是傘兵就把自己的岔路口基地讓給“第一訓練處”當鋪麵,並且還派了好多軍官去關老板那裏當夥計。

蔡智誠剛從上海回來就被調到了訓練處。也許是因為空軍的軍銜要比陸軍的更值錢一點,所以傘兵的蔡少校在改換工種之後就變成了陸軍的蔡中校。

但蔡中校並不是正規軍校畢業的,能在這學堂裏教點什麼,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南京陸軍訓練處的學員其實都是潰敗部隊的軍官。這些人有的是從戰場上逃回來的,有的是被俘虜後又釋放的,所以不來則已,一來就是成撥成批的。因此,軍校的“生源情況”完全取決於人家解放軍的戰績,這裏與其說是個訓練處倒不如說是個收容隊。

在這樣的地方當老師,心理輔導的內容恐怕比軍事教育更加重要。在蔡老師上課的那幾天裏,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陪著學生在院子裏聊天,順便還抬頭望一望飛機——第一訓練處的旁邊就是岔路口機場,前往淮海戰場空投糧食和彈藥的飛機每天起起落落,來來往往,引擎聲震耳欲聾。運輸機飛出去的時候都關著機門,回來的時候卻是機門敞開,這讓學員們覺得十分好奇。蔡老師反正也是閑著沒事可做,於是就隨口給大家講了講跳傘的故事。

可沒想到,這一講,講出麻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