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空降淮海戰場(2 / 3)

機艙裏還堆放著準備投放到戰區的軍糧。空投的時候,這些糧食不用係掛降落傘,直接從飛機上扔下去就行。為了不至於摔壞,大米和麵粉被分裝成了一個個小口袋。可這些袋子全都是濕漉漉的,再經過飛行過程中的顛簸和積壓,甚至能夠淌出水來。

蔡智誠聽說過其中的名堂——在岔路口機場,負責管理空投物資的是“傘兵軍械所”。這軍械所原本就是傘兵的摺傘處,下轄百來號官兵,日常的工作一是給彈藥箱子捆綁降落傘,二是把糧食裝進軍用空投袋。從美國進口的大米和白麵是一百磅一包裝的,每包九十來斤重,軍械所在拆散分裝的時候就往糧食裏摻水,這樣實際隻裝了八十斤不到。他們再把克扣下來的大米和白麵拿到黑市上去賣,於是就發了大財。

空運隊的機組人員顯然也得到了克扣軍糧的好處,所以他們對機艙地板上的積水熟視無睹,滿腦子裏隻關心著戰場上空的雲量。聽見無線電裏通報“空投地區的雲量為1”,陳納德公司的雇員們立刻手忙腳亂地穿上了防彈衣。

雲量為1,意思是雲層隻遮蓋了天空的百分之十,這樣的氣象條件當然可以實施空投,但地麵上的機槍同樣也能夠瞄準天上的飛機。“杜蒂”號的美國機長一邊繼續唱著:“我們去看大法師……”一邊把帶有鋼片的防彈背心墊在屁股底下。蔡智誠向他打聽空降點的風力是多少,這家夥聳聳肩膀,表示不知道。

上午9時,運輸機群抵達目的地,十二架C46從雙堆集的東南方向進入戰場上空。

艙門打開了,蔡智誠探頭向下望去,隻見茫茫的大地上連一棵樹也沒有,盡是一團團的灰色和白色。那白色的是積雪,灰色的是被炮火翻犁過的土地,在這灰與白的色塊之間還有一道道暗褐色的細線,那是戰壕,是攻方和守方幾乎連在一起的坑道。

空中的氣象晴好,地麵的標誌物十分容易判斷。雙堆集周邊的地形一馬平川,隻有兩座三十來米高的土堆,一個叫尖穀堆,一個叫平穀堆(這一帶當時叫做“穀堆集”,雙堆集是解放後取的新地名)。第12兵團的空投點就設在土堆的東北麵,這片空地上原本有一條簡易跑道可以供“蚊式”飛機起降。可自從陳賡的中野4縱於12月9日攻克沈莊(沈家湖)之後,這個小機場就處於解放軍的炮火射程之內,無法繼續使用了。

運輸機群的飛行高度為1200米(規程要求是800米,但民航飛機通常都飛得很高)、航向10點,十二架C46保持隊形,以相同的速度沿著東南—西北軸線相繼跟進。領航機投下第一袋物資後,其他飛機也開始把機艙裏的貨物往下扔。這“CAT”公司是隻送糧食不送彈藥的(淮海戰場負責空運彈藥的是空軍第10大隊),所以從飛機上丟下去的東西全都沒有帶降落傘,成百上千的物品從艙門裏傾瀉出來,密密麻麻,一串接著一串,就像投炸彈一樣。蔡智誠他們當然不敢在這個時候實施跳傘,否則非被米袋子或者麵袋子砸死不可。

扔完貨物,機群開始爬高返航,隻有“杜蒂”號單獨向右轉向,從雙堆集的東北方再次進入戰場——現在該輪到傘降小組行動了。

這時候,地麵的火力不停地射向空中,機槍子彈時不時地擊中飛機的外殼,發出“嘭嘭”的聲音。機組乘員都用焦躁的眼光盯著跳傘小組,那表情就好像恨不得一腳把他們都踢下去似的。

終於又能夠看見雙堆集的小土堆了,蔡智誠一揮手,兩個部下就接連躍出了飛機。這倆人使用的全是掛鉤傘。那時候的T型降落傘沒有引導傘裝置,拉繩一端的彈簧鉤掛在機艙鋼纜上,另一端連著傘包鎖。傘兵離艙後由拉繩直接把主傘拽出來,人在開傘時的身體姿態是傾斜的,甚至還會被拽得翻跟頭,所以經常出現傘衣打結,人變“粽子”的情況。

四秒鍾之後,兩位組員的降落傘都張開了,蔡組長這才親自跳進了空中。

蔡智誠的背上沒有係拉繩,躍出艙門之後,水平慣性和飛機氣流的力量使得他接連翻了好幾個筋鬥。但這時候的蔡中校已經不是昆明軍訓時的那個小少尉了,他立刻張開雙臂,很快就將不規則的翻滾轉變成了垂直墜落。

從理論上講,使用手拋傘時的最佳速度為每秒40—50米(也稱平衡速度)。通常情況下,經驗豐富的跳傘員應該能夠通過調整身體姿態將自己的下墜速度維持在這個水平上。但蔡智誠這時卻難以辦到,這一方麵是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練習跳傘,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的背上正馱著一台通信機。那個掛著手雷的累贅弄得他在空中的動作十分別扭,也使得他的下墜速度越來越快。於是,在倉促之間,蔡智誠終於忍不住扯開了傘包的拉環。

手拋傘很快就打開了,開傘位置距離地麵還有三四百米,時機的選擇顯然是太早了一些。但這樣的高度已經比別人的狀況理想多了,因為這時候,另外兩名組員的降落傘還在八百米以上晃悠呢。

幾乎就在開傘的同時,蔡智誠感覺到了強勁的風力,一股來自西南方向的氣流正把他的降落傘向北麵推去——從一般規律而言,冬季的華中平原通常是刮北風的,所以傘降小組在不了解地麵風力的情況下就選擇了從戰場的東北角離艙。因為這樣既可以利用飛機航行的慣性,也可以借助東北風的吹送向包圍圈中心移動,正好可以落在空投點的附近——可誰知道,1948年12月10日的上午,雙堆集的天空刮起的居然是西南風!

這下子可就麻煩了。抬頭望去,高空中的兩朵傘花正斜斜地飄向北邊的解放軍陣地方向,蔡智誠一眼就斷定他倆已經沒救了。

上世紀40年代的降落傘雖然已經配備了方向操縱裝置,但效果其實是十分微弱的,傘降的軌跡主要還是取決於空中的氣流。特別是像繩拉傘這樣的主傘,傘麵是圓的,投影麵積接近七十平米,遇到氣流就亂飄,遇到上升氣流甚至還會往上飛,抵禦風力的能力非常差。所以按照當時的規定,風力4級(和風,每秒6米)以上就不能實施傘兵空降。而在12月10日這天,蔡智誠他們遇上的竟是每秒10米的5級勁風!

迄今為止,能夠有效抵禦每秒10米風力的隻有翼型傘(這種運動傘是上世紀70年代才發明的,蔡智誠當然沒有用過),而40年代的手拋傘是圓形的,它的傘麵隻有二十平米,受風力的影響不像主傘那麼明顯,而且由於傘麵小,操縱索可以更容易地改變傘布的形狀,所以操縱性能比大傘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