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喀什的魅惑(3)(2 / 3)

我避開母親從帶回來的物品中挑選幾樣東西,悄悄地出門,準備去大舅家。剛出家門,見母親站在那裏正等著我呢,她盯著我問,你這是去哪呀?如果是去你大舅家,就趁早給我回去!

我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沒回答上來。

不準去!母親變了臉,嚴厲地對我說,你要敢瞞著我去他家,就別再回這個家過年!

我隻好拎著手中的東西,尷尬地退回屋裏。父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這時把頭縮下去,專心致誌地盯著電視上的廣告,似乎突然間他對那些不著邊際的廣告有很大的興趣似的。正在播放的廣告是有關瘦身減肥的,與瘦若猴子的父親沒一點關係,電視上的美女當然是很耐看的,個個是魔鬼身材,可我注意到,父親的目光並沒有真正聚在電視上。

我隻是隨意地看了父親一眼,根本沒出賣他的意思,可母親卻像找準了罪魁禍首似的,衝過去“啪”地關掉電視,緊盯著父親質問道,說,是不是你的主意?

父親像個怕事的鄉下老頭,躲避開居高臨下的母親,站起身來,轉頭看了看我,目光裏全是對我的埋怨,嘴裏嘟囔了一句,你們說的啥我都不知道,扯上我幹嘛?父親瞅了一眼電視機,塌著腰離開了客廳。

我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心目中那個騎著高頭大馬,說一不二的連長形象,突然間坍塌了。我替父親感到悲哀。

母親對大舅的態度,使我不敢再有去看大舅的念頭,我可不願在大過年的時候惹母親不高興。整個春節期間,我除過陪著母親,去給外婆上過一次墳外,誰的家裏都沒去成。母親像個恪盡職守的監獄看守,時刻注意著我的行蹤,稍不見我的影子,便動靜很大地到處去找。我在家裏蹲了七天,終於熬完假期,要返回喀什時,母親這才放鬆了警惕,和父親把我送到團部的汽車站,一直看著我上車,母親才舒口氣,板著的臉孔放了下來,慈祥地盯囑我一到火車站上了火車,就馬上給她打電話說上一聲,地上這麼厚的積雪,她惦記著呢。父親對母親早不耐煩,他用探詢的口氣對母親說,你要是放心不下,那我就送到火車站?

母親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父親,沒有表示反對。父親跳上車,跟我坐在一起。

路上積雪有尺把厚,石子公路上結的全是冰,母親的擔心不無道理,公共汽車像個醉漢跌跌撞撞地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火車站。車剛停穩,父親就急著跳下車,把我甩在後麵,東張西望地找什麼,直到看見大舅跑過來,父親才如釋重負地對我說,看,你大舅也來送你了。

大舅的眉毛胡子上結滿了白霜,他跑到我跟前,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說,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又不走了。

父親過來替大舅抹了一下胡子上的白霜,卻把大舅的眼淚給抹下來了。父親看著眼淚汪汪的大舅說,看你,咋不到候車室去等著,凍成啥了,走走,咱們到候車室再說。

大舅扭頭看了看身後汽車那邊,沒有看到我的母親,他眼圈紅紅地說,我怕錯過你們,從早上六點就站在這裏等呢。

父親迅速看了我一眼,拉著大舅說,我叫你早點來,沒叫你站在外麵呀,冰寒地凍的,都這把年紀了,凍壞了咋整。

大舅吸一下鼻子,對我苦笑一下說,我不怕冷,咱就在這說吧,我的爬犁還在車站後麵擱著呢,馬別給驚了,麻煩可就大了。

我叫聲大舅,他也不回答,兩隻混沌的眼睛裏湧出一波一波的淚水。大舅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他期待地望著我問了一句,你在喀什能見到紅柳,她咋樣?她咋不回來呢?回到家裏啥都好辦,她一個人在喀什靠誰呢?

我扭頭看了一眼父親。父親把臉別開。我幹咳一聲,囁嚅道,大舅,紅柳……我是能見到,她現在生活得挺好的,你別擔心,她會……回來的。隻是她現在還不想回來……

大舅沒聽到他所期待的消息,突然往地下一蹲,抱著頭哇哇地大哭起來。我一時手足無措,看著一旁的父親,期望著他能勸勸大舅。

這次,父親沒有躲避我的目光,他看了一眼痛哭的大舅,歎口氣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你也看到了,你大舅為了紅柳,傷透了心,我才叫他來火車站等你,可你媽咋就……唉,我給你明說吧,你回來這幾天,你大舅每天晚上都在咱家周圍轉悠,他想等你出來問問紅柳的情況……

我的喉頭堵得緊,說不出一句話來,伸手去拉大舅。大舅像個孩子似的,使起性子,身子往下墜著,我沒能拉起他。父親去抓大舅身上的舊軍大衣,嘶啦一聲,沒把大舅拉起來,卻把他的大衣撕了個大口子。父親眼裏的淚湧出來,裝著生氣地對大舅說,快起來,看你像個啥樣子,有話快說,火車馬上要開了。

大舅這才停止哭泣,慢慢地站起身來,用大衣袖子抹了眼睛,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遞給我,眼巴巴地看著我說,這是我給紅柳織的毛衣,你帶給紅柳吧,有空去看看她,告訴她,我和你舅媽……都好著呢,叫她別操心,就是……就是想她,叫她有空就回家來看看……說著說著,大舅的眼淚又爬滿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