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烈一向膽小,現在身處於詭秘的霧氣中,身上的汗毛一下子豎起來了。
它畏畏縮縮地偎依在忋倻身邊,大眼睛時不時警惕地瞅幾下,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麻雀。
“忋倻,我們進馬車裏吧。”它抓抓她的衣擺,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你害怕了?”忋倻一針見血,指出了它內心的真實想法。
虎烈眼睛一瞪,矢口否認,“才沒有!”
“那好吧……”忋倻故意拉長了聲音道,用手摸摸它的耳朵,“那我們就不進去了。”
“……你!”虎烈惡狠狠地瞪她。
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它是虎也不例外,所以最後隻好腆著臉靠近她,陪著笑臉道歉,“我錯了,錯了……咱們進去吧,這地方太邪氣了,”它探頭探腦地看了幾下,又開始指責忋倻,“你說說你,沒事幹嘛來趟這趟渾水,現在又來了一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還處處透著邪氣,要我說啊,這次肯定又沒什麼好事!我們來到這裏,鐵定又要倒黴!而且是倒大黴!”
“烏鴉嘴!”忋倻輕斥道,接著她話鋒一轉,“不過呢,你最近語言水平還真是有很大提高,不僅會說成語連俗語都會說了。”
雞不生蛋鳥不拉屎……這真是很通俗的俗語呢……
“你這是誇獎嗎?”虎烈斜眼看她。
“是。”忋倻堅定地點頭。
“是嗎?”虎烈懷疑,不過它現在可沒時間理這些,它瞄著一眼這詭異的霧氣,急急地催促道,“快快,我們趕緊進馬車裏。”
忋倻輕笑,她抱起虎烈,輕輕躍下,她的衣帶飛起來,像是一朵棉雲一般清幽飄逸。
一落身到車轅上,虎烈就嗷嗷怪叫,迫不及待地鑽進馬車裏。
忋倻隨後進了馬車。
“忋倻!“那期雅見她進來,驚喜地喊了一聲,穀雲也遞過來一個柔軟飽滿的靠墊,對於這個冷清的少女,她一向是很有好感的,她和季影的冷漠並不一樣,季影是鋒利的刀劍,不論是有意或者是無意,總會傷害到身邊的人,而她,卻是絕壁危崖上的一朵花,冰冷的容顏是她武裝的外殼。
忋倻微微點了點頭。
虎烈一進來,就屁顛屁顛地奔向自己剛才所呆的軟窩,然後晃著小腦袋瓜,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四爪朝天,仰躺著。
它隨便撈起一個沉甸甸的圓球,然後四腳並用,讓它在自己的肥肚腩上滾來滾去,樂此不疲,仿佛在做什麼好玩的遊戲。
霧氣越來越厚重,修潔上人眉毛緊緊皺在一起,像是一個仇大苦深的小老頭。
“邪門的地方。”他的眉毛像是皺紋一般緊縮在一起,吐出這樣一句話。他掃視了一下身側的季影,見他還是宛如冰海一般平靜,不由吐槽,“你什麼時候能夠有點別的表情,天天你都是這個樣子,你不膩我都膩了。”
季影的眼風像是刀子一般射過來。
“好好,我錯了大錯特錯,”他趕緊舉起雙手以示投降,嘴裏卻繼續喋喋不休,“再被你這樣看下去我會被嚇得心髒抽搐的,拜托你,我還想多活幾年……”
霧氣繼續不停歇地彌漫,仿佛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有一個不知名的煙囪,正在冒出諸多濃霧。
季影翻身下馬,不想理他。
“你幹嘛?”修潔上人不理解他的舉動,挑眉問。
“你最好還是下來。”季影的口氣冷酷,與其說是勸告不如說是警告,“防患於未然總是有道理的。”
“哼。”修潔上人光滑的鼻子皺起來,這個動作再配上他年輕的容顏,帶出幾分孩子起來,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已年過古稀。他雖然不以為然,但還是乖乖地下馬。
鋪天蓋地的霧氣在山穀裏麵遊弋著,天光將這裏映出一片模糊的明亮,宛如秋初霜降的早晨,恍惚之中有種陌生的冰涼。
正在交談中的兩人沒有看見,一大團霧氣突然流動起來,仿佛是階梯交界處的江水,萬裏奔騰,但是奇異的,卻是毫無聲息。
霧氣漸漸糾結成一個倒三角。
“現在這個場景就跟神話故事裏的一模一樣,”修潔上人腦袋一熱,跟他說起不知從哪聽到的書評,“書評裏都是這樣說的,在神秘之物即將出現前,總會有一些神奇的不可能的現象。”說著說著,他的神色變得無比歡悅,“要是照著話本小說的發展模式,我們這次算是來對了。”
“是嗎?”季影興趣缺缺地回了一句。
“不過呢。”他話鋒一轉,突然放低了語氣,幽幽的,仿佛是鬼魂在低語,“在找到真正的秘密之前,總要經曆一番惡鬥。”
“……”
“看來我們這次會有一場惡戰,而且是流血的那種惡戰。”他繼續說著自己的偉大總結,神采飛揚,像是一個驕傲的學子。
季影還是沒有說話。
“喂,你怎麼都不說話的?”修潔上人仿佛厭倦了這種獨角戲,看著依舊冷清的季影,瞳仁裏燃燒著不滿。
季影神色突地一變,他手臂一揮,電光頃刻間從他的小臂間竄出,然後激射進濃厚的霧氣裏。
那裏,剛剛凝聚起來的一個霧氣三角瞬間消散。
修潔上人毫無所覺,此刻一見,不由臉色大變,脊椎瞬間僵直。
就在這頃刻之間,一個個三角像是變魔術一般憑空而現,咻咻咻幾道聲響之後,禁衛軍一般整齊地站立在空氣中,尖銳又圓頓的頂尖上泛著模糊的流光,宛如是紙糊的燈籠一般。
修潔上人立刻做出防衛的動作。
忋倻的瞳孔像是水晶一般,幾道光芒像是細針一般劃過她手上的皮膚,幾乎是與此同時,她的身影一閃,袖子一卷,就將正在玩的不亦樂乎的虎烈拉進了懷抱裏,接著她手上綻放出六芒雪花,五指一彈,雪花仿佛利劍一般筆直地射了出去。
“怎麼了?”穀雲立刻發現了不對勁,問道。
“有危險!”忋倻答得很簡練。
“什麼?!”虎烈喊得很大聲,它現在無比認同忋倻的觀點,它果然是一個烏鴉嘴,不過呢,它還是對她怒目而視,“叫你多管閑事!這幾天我還真是倒黴,危險一個接著一個來。”
那期雅沒管這些,她掀開窗簾,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外麵,焦急地喊,“季影!”
不知何時,外麵的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視野裏麵隻有這席卷天地的霧氣,死寂像是一條鋒利的金蠶絲,貼在人的咽喉上。
“季影!”她再也忍不住,跳下車來,驚惶地尋找著那個冷漠的男子。
還是沒有人。
“季影!你能聽到嗎?”那期雅站在空茫的霧氣裏,驚慌失措,仿佛是一隻孱弱的小動物。
穀雲見她不顧一切地跑出來,大驚,立刻也跟了出來,她的身後,是抱著虎烈的忋倻。
忋倻腳一踏地,無數塊三角突然閃現在霧氣裏,模糊的光芒,像是一條一條危險的雪蛇盤踞在此處,準備吞噬所有覬覦時空之壁的人。
忋倻手心仿佛有一塊會發光的玉石,不知為何,虎烈此時卻是異常鎮定,它坐在忋倻肩膀上,像個綠林老大一樣霸氣。
“嗚呼。”虎烈吹了個口哨,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穀雲正手拔劍,她輕叱一聲,直接迎了上去,仿佛不論何時何地,她都是這樣勇往直前,不畏危險。
數道三角筆直地像是一柄奇異的長劍,穀雲劍上的清芒像是一道奇異的光,照徹了她晶亮的眼眸,那是烈烈燃燒的花朵,是曾經耀澈一切的陽光,是可以焚毀一切阻礙的地獄烈火。
瞬間,霧氣蒸騰,那些三角在她的劍尖還未到達之前,嗖地幻化成旋轉著的鋒利齒輪,極快地圍剿著周圍的活物。
穀雲神色一亮,眉眼盈盈,仿佛盛滿水色天光。她好像很開心,仿佛終於遇見了一個可以與之認真較量一番的對手。
她的攻擊就像是狂風暴雨一般,一招一式間都是毀滅,那些鋒利的三角在她手下以摧枯拉朽之勢崩潰著,霧氣不斷爆破而出,就像是敵人逃跑時常用的煙霧彈。
虎烈嗬嗬笑著,它也很開心,因為它看到了一場好戲,現在它終於了解到了,為什麼人們都喜歡看戲了。
忋倻提醒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它,“坐穩了。”
她瞬間身起,虎烈抱著她的脖子哇哇大叫,“你至少給我一個準備時間啊!”
它的眼睛像是琉璃珠一般圓圓的,泛著透明璀璨的光,它委屈又氣憤地瞅著忋倻,覺得自己天生就是一個倒黴蛋。
兩人正在出招間,霧氣突然扭動了一下,仿佛是人體的關節,發出清脆的骨頭聲音,仿佛無形之中伸出了一隻手,將虎烈掠了過去,同時,那期雅旁邊的霧氣像是魔域一般,繚縈萬千,越來越多的霧氣宛如皇宮大內的重重帷帳,隻投出期間之人的模糊身影。
忋倻一驚,出手如電,想要把虎烈奪回,但即便是這樣追風疾電的速度,還是沒有任何效果,最後的視野裏,她看見虎烈驚懼的琉璃瞳眸,然後像是空氣一般,隨即化於無形。
“那期雅!”穀雲回身救援,然而她的身影被纏繞在霧氣裏,比幻境還虛幻,比九重雲霄更加遙遠。
那期雅的身影也像霧氣一般,消失了。
“怎麼回事?”穀雲神情緊肅,她和忋倻並肩而立,看著這片堪比鬼蜮的地界。
那期雅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她回過神的時候,隻看見自己孑然一身,周圍一片空無,霧氣繚繞。
她不知所措地走了幾步,然後猛然想起了季影,神智一清,她黑曜石一般的瞳孔裏麵閃動著焦急,也不知季影出了何事,這個地方又如此難測,即便他武功一流,也難保不受傷。
“季影。”她小心翼翼地拂開前麵的霧氣,往前走了幾步,四周的景色還是沒有絲毫變化,依然是濃霧不散。
突然腳邊一軟,仿佛踢到了什麼東西,她的眸子像隻小動物一般睜的大大的,嚇了一跳。
還沒來得及抬腳,她就聽見一個悶悶的聲音,“你踢到我了。”
“虎烈!”她驚喜地喊了一聲,容顏在霧氣中飄渺,像是畫中的神秘女孩。
“知道是我你還踩我!”它似乎炸毛了,氣勢衝天地吼道。
“……”那期雅努力低頭,想要看清它,此刻聽到它此言,頓時覺得很無辜,“我才知道是你。”
虎烈沒吭聲,直接從鼻孔裏麵哼了一聲,算是作為回答。
那期雅直接蹲下來,坐到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和虎烈大眼瞪小眼,“疼不疼?這霧太大了,我都沒看到下麵有你在。”
“疼!我疼得心髒泣血!”濃霧裏的小老虎雪白,上麵的條形紋像是黑色的閃電一般,非常明顯,像是一幅淡墨渲染的山水畫,然而它的神情可一點都不恬靜,反而惡狠狠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看它這麼中氣十足的樣子,那應該是沒事了,那期雅放下心來,然後俯身將它抱起來,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塵,“你怎麼也來了?忋倻呢?”
這次虎烈很乖,一點反抗都沒有,它趴在那期雅身上,睜開一隻眼,哼道,“我怎麼知道?莫名其妙地被拉到這裏。”
唔……那期雅感覺肩膀上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她目測了一下虎烈的肥厚程度,不由感歎,這家夥還真是重啊。
她抱著它,不,準確來說,是扛著它,向著茫茫霧氣中走去,想著能不能找到一條出路。
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她走了好半天,也不見周圍有什麼出口之類的東西,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四周沒有什麼詭異的攻擊,要不然,以她柔弱的小身板,絕對抵抗不了。
最後那期雅泄氣,直接停了下來,“不走了不走了,這不會是鬼打牆吧?”
“有可能。”虎烈軟綿綿地趴著,幽幽地回了一句。
“少來,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怪力亂神的事情。”那期雅輕笑,看著它一臉閑適的模樣,忍不住出手,彈了彈它的腦門。
“你幹嘛?”虎烈不滿,用它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瞪她。
“沒什麼。”她回答地輕描淡寫,活動了一下手腕,和季影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她的語言攻擊力明顯上升了一個層次,那就是能在無形之中加重對方的火氣,“就是手癢癢了。”
虎烈一聽,眉頭就擰緊了,“……”
雖然它真的很想衝上去揍她一頓,不過……算了算了,它怎麼說也是有身份的神獸,不能和愚昧的凡人一般見識,它這樣安慰著自己。
“我們就在這裏呆著好了,忋倻一定會來就我的。”虎烈沉默了半天,突然說道,它的眼神裏麵閃爍著永不磨滅的燈火之光,仿佛一提起忋倻,就讓它信心百倍。
“這倒是個好主意。”一向沒什麼堅持心的那期雅很沒骨氣地同意了,於是一人一虎開始坐在茫茫霧氣中開始等待。
“喂,你睡著了啊?”寂靜中,虎烈突然問道。
“沒有……”聲音已經有點迷迷糊糊。
“還說沒有,我看你現在馬上就要會周公了。”它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期雅,不滿地搖頭,突然間,它眼前一亮,仿佛想到了什麼好主意,急忙推她,“喂,你要是見了周公讓他趕緊過來救我。”
“什麼?”那期雅下意識地問道。
“你耳朵聾了啊,”虎烈還是氣吼吼的,不過最後它還是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你趕緊睡覺,見了周公讓他把我從這裏弄出去。”
“哦。”她恍然大悟,最後沉吟了一下,才嚴肅地說道,“不過,我一般都不做夢的。”
“……”虎烈臉色頓時垮了,它現在終於意識到,什麼叫做沒有最壞隻有更壞了。
一人一虎麵麵相覷。
突然間背心一涼,仿佛有什麼冷氣吹過來,那期雅一陣發怵,她坐起來下意識地把虎烈摟進懷裏,虎烈吱哇亂叫著,仿佛自己受了什麼天大的侮辱似的,非要把自己從她的手裏掙脫出來。
後麵的霧氣扭曲著,逐漸變成一個旋渦式的圓形,一道道氣流不受控製地被無形之中的天眼給吸了過去,遠遠看去,像是一個不斷旋轉的太極圖。
虎烈正在掙紮,它根本沒意識到潛在的危險。
霧氣像是水流一般源源不斷地彙進那個漩渦,虎烈隻是感覺到原本平靜的空間裏開始有風在流動,它的毛被吹拂成一個美好的線條來。清風一起,那期雅就察覺到不對,她回過頭去,隻見一道霧氣流仿佛是可視的膠狀物質,不受控製地流過去。
吸力在加大,風力也隨之加速。
無形之間,天地頓時刮起了詭異的筆直的風。這陣風並不是狂亂無規律的,而是以漩渦為風向,筆直地呼嘯過去,那期雅瞬間被吹得睜不開眼來,她的長發與裙裾,像是一幅被完全展開的畫紙,直挺挺地向後拉扯著。
虎烈更不用說了,它直接被刮了起來,隻剩下一條爪子還在那期雅手中,其餘的全部在筆直的風向中無力地刨動著。
它現在就像是一個被打入天牢的重犯,死亡是不可逃脫的命運。
虎烈嗷嗷叫了一聲,風就強勢地灌進它的鼻孔喉嚨裏,一瞬間讓它有窒息的感覺,它非常識時務,立刻把頭半扭過去,閉上了嘴巴。
如果它此刻能說話,它一定會說,“那期雅,你抓緊我啊!”
狂風就像是一隻不可抵抗的巨手,將那期雅和虎烈慢慢地推過去。
那期雅被推拉著,她努力對抗著這鋪天蓋地的狂風,同時探出一隻手,抓住了被風刮成一條粗線的虎烈。
在這樣猛烈的力量裏麵,她幾乎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流溢的眼風裏,能夠看到越來越多的氣流飛進那個可怖的漩渦裏。
她手上猛地用力,就像是在拔河一般,扯回虎烈。嗑啪一聲,虎烈慶幸之餘又欲哭無淚,它聽到了自己的骨折聲。
那期雅離那個漩渦的距離越來越近,她每被拉扯一步,就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麵前巨大的吸力。
長發像是鞭子一般抽在她的麵容上,她閉著眼睛,全身緊繃,慢慢地伏低身子,希望能夠降低風力,抓住地麵。
虎烈幾乎要抽風了,它抽空看了一眼那不斷攪動的漩渦,覺得自己不久之後將會被這古怪的東西絞成肉泥,然後變做春泥更護花。它在心中狂吼,不要啊!雖然固有一死,但我可不像現在就掛掉!
那期雅緊緊地抓住地麵,她現在真是恨不得像野獸一樣長出爪子來,這樣她就可以牢固地摳進地表了。事實再一次殘忍的證明了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巨大的吸力像是無數條巨手,將她牢牢地掌控著,虎烈像是章魚一般四腳並用緊緊地抱著她,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它的依賴。她咬著牙,不論如何,自己都不能放棄,能多拖一秒就是一秒。
狂風和吸力兩方並用,她的手指混雜著泥土,逐漸沁出了血痕,即便如此,她離漩渦的距離越來越近。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她不能就這樣死去!有一個聲音在她內心呐喊著。
她的心髒處突然一痛,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灼燒著她的皮膚。
突然間,她的發絲間突然逸出流暢的藍色碎光,一個個像是漂浮的螢火蟲,藍色的小圓點在空氣中漂浮著,在這樣猛烈的力量下,那些小小的藍光像是夢一般輕盈地浮動著。
力量的閃現隻是倏忽之間的事,那期雅根本沒有看到這樣的場景,她隻覺得左胸處越來越滾燙,越來越灼熱。
一點點的藍光源源不絕地出現在她的長發中間,仿佛是神諭一般的召喚,更像是絕境之中心智的巨大鳴響。
虎烈攀在她的身上,爪子露出來,仇大苦深地閉著眼睛,可是過了一會,它感覺到風速在減弱,最後慢慢地緩和下來。
它試探性地睜開眼睛。
漫天的藍色小光點,像是一顆顆神奇的寶石,圍繞在那期雅旁邊,她的麵容恬澹,仿佛沉沉睡去了,一種潔淨的美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風速在減弱,那個漩渦也逐漸變小。
天地間被另外一種力量籠罩著。
藍色的小光球散發著神奇的光,映得此處一片山高水遠的朦朧,分外不真實的場景,宛如綠野仙蹤。
虎烈睜大了眼睛,傻乎乎地看著。
一片寂靜之光,它感覺自己仿佛是湛藍的海水之下,仰望著波動的藍光,訝異於這不真實的美麗。
空氣之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爆破聲,驚飛了這種難以描述的寂靜。
虎烈沒有聽見,它依舊傻傻愣愣地看著從那期雅身上飛出的藍色光點。
過了一會兒,它才發覺到不對,那期雅這家夥怎麼還是閉著眼睛的,難道她死翹翹了?這個念頭一出,它的脊背上立刻爬上來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
它伸出一隻爪子,如履薄冰地碰了碰她。
那期雅原本坐著的身子突然向後仰躺過去,嚇了虎烈一大跳。
然而,她卻沒有倒到地上,一雙冷定的手穩穩地接住了她。
虎烈頓時一僵,它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心裏哀嚎,這是又出來了一個什麼玩意啊?現在那期雅不知道是掛了還是昏了,自己孤身一虎,又不像大哥一樣擁有非凡的力量,這下鐵定玩完。
它僵硬地抬眼,準備看看這個蹦出來的‘玩意’。
然而這一看之下,它立刻變得欣喜起來居然是季影!
他的容顏像是天空一般冷清高遠,眉毛像是某種利器,看起來更顯地冷酷,他此刻正抱著那期雅,看不出具體的表情,他手掌內息滾動,貼在她的手腕上,將真氣輸送到她的身體裏。
過了一會,見她還不醒來,他有點著急,“她出了什麼事?”
啊?虎烈愣了半天,才發現他是在跟它講話的,順嘴答道,“能出什麼事?反正不是什麼好事。”
它的語氣不善,甚至還含著幾分攻擊與挑釁的力度。真是奇怪,就在季影出現的一瞬間,那些小小的藍光,瞬間便消失了行跡。
季影眼神如電射向它,它也沒見他怎麼動,等回過神的時候就被他捏著脖頸提了起來,它嗷嗷怪叫,徒勞地掙紮著。
它憤怒地用眼神殺著他。
他的手指冰涼,刀兵的鏗鏘之意從他的皮膚上傳來,虎烈被提著脖子,四肢胡亂彈動著。
“安分點。”他一手抱著那期雅,瞳孔仿佛是利刃。
虎烈瞬間噤若寒蟬,縮著腦袋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陰涼的霧氣在剛才閃現的藍光下逐漸變弱變薄,現在看上去,就好像是劣質的布料,泥土濕潤,在這樣的地域裏麵有一種冰冷感,而季影的眼神就和土壤一般,異常冰冷。
“好啦好啦,我說還不行嗎。”虎烈不滿地大聲嚷嚷,它小心地瞅了一眼季影的神情,生怕這個陰晴不定的家夥會置自己於死地,趕緊撇清自己,“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哦,不對,”它努力組織著語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剛才,就你沒來的時候,有很漂亮的光從她身上飛出來,然後她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它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季影不耐煩,雙指一鬆,就要將它直接甩到一邊。
“你在做什麼?”那期雅的聲音突然虛弱地響起,她睜開眼睛,複雜地看著他。
季影沒有說話,他將虎烈放到地麵上,將她扶起,才不動聲色地開口,“剛才你昏倒了……”
她扶著太陽穴,光潔的臉龐上有著淡淡的蒼白,聽了季影的話,眼睫毛下閃動著困惑,仿佛在仔細回想著什麼,過了一會才道,“是麼,我記不得了。”
“沒事就好。”
虎烈趴在地上,警惕地瞅著季影,覺得他是個不好相與的狠角色,一邊在心裏暗罵一邊渴望著忋倻的到來。
‘嗖’地一聲,有什麼東西劃過空氣。
季影想都不想,直接將那期雅拉到身後,她的衣帶像是風一般掠過,季影抽劍格擋,一團包裹在霧氣中的團狀物從遠處襲來,電光急射中有著雷霆之怒。
虎烈見他出劍,頓時鄙視,同時跳過去,不甘心地大叫,“帶上我啊!”它覺得季影絕對是個冷血無情的主,他絕對不會記得要帶上自己的,沒有辦法,它隻好對著那期雅大叫,努力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季影回身而起,大風四起,塵煙飛揚,在這飄渺之物中,仿佛是龍卷風即將到來的前兆。不知為何,那團模糊的東西並沒有反擊,而隻是倒飛了幾丈,懸浮在空氣裏麵,靜靜的樣子,仿佛是在仔細審視著什麼。
虎烈不間歇地哇哇大叫,事實證明,它的努力是有成效的。那期雅尋了一個空檔,貓著身子跑過來,將它重得像塊石頭的身子抱在懷裏。
它這才鬆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肥厚的小心肝,還好還好,呼吸還在,四肢俱全,它還是一隻風流倜儻英俊無人能敵的老虎。
對峙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那個雲團仿佛終於失去了耐心,再次筆直射來,它的速度快若驚雷,同時還迸射出萬道荊棘一般的長刺,看起來活像是一直修煉成形的刺蝟。
季影迅速飛身回到那期雅身邊,他根本沒有停止身形,隻是一個點地換氣,就單手抱著那期雅飛身而起。
他的衣袍在疾行中仿佛是一道割裂白日的黑色齒輪,尖銳鋒利的弧度,充滿了遇佛殺佛遇神殺神的戾氣。
“我不會讓你死的。”他鈷藍色的眼瞳裏有著一種複雜的情緒,這一刻,他不再冷漠疏離,反而有著一種落日的溫暖,極淡極淡的。
他控製著風的力量,無數道透明的氣流托起兩人,運行若風,宛如北海鵬鯤,即使是這樣驚人的速度,後麵那道詭異的力量卻還是如影隨形,不曾遠離片刻。
狂猛的風呼嘯而過,那期雅一瞬間感覺自己在白雲間穿行,罡風猛烈,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她閉上眼睛,聽覺越發敏銳,那個東西筆直地衝過來,衝過氣流時,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音。
虎烈在她懷中縮成一團毛球。
季影的手臂堅若磐石,牢牢地抱著她。她亦緊緊地抱著他,在這空無一物的萬丈高空,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即便是在死亡逼近的情況下,他的眼神依然沒有絲毫慌亂,靜若秋水,那是真正的寂靜,不起波瀾,仿佛心無掛礙。
可是,仿佛並不代表真正的心無掛礙。
季影內心焦灼無比,那團東西直直追來,背後空門大漏,他此刻幾乎將自己所有的弱點都暴露在那個東西眼中。然而他不能回頭,一回頭更是給了對方可趁之機。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閃電般的速度飛行。在動用風的力量之上,他全身內息湧動,還運用了輕功,可是,即便是如此,它依然緊緊地隨在他身後,不曾有絲毫的遠離。隻是,不知道是出於何種原因,即便占盡了優勢,那個東西依然沒有任何攻擊性動作,仿佛在忌憚著什麼東西。
“抱緊了。”在狂風中奔行,季影低低說了一句。
聞言,那期雅緊緊地環住他,她的臉貼在季影的胸膛上,甚至能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聲,一聲一聲沉穩的聲音,像是牛皮戰鼓,敲擊在她的耳膜上。
季影身形回旋,天際之間的風像是為他專門打造的羽翼,他抱著那期雅,宛如戰神降臨,背後巨大的雙翅一震,此刻,他真的就像是北冥大鵬的化身,瞬息之間已是九萬裏的距離。
他整個人就像是後羿的射日神箭,嗖地射了出去。一開始,他的身影還在山崖上,而下個瞬間,他就消失了。
遙遙穹蒼,卷卷幽雲,寂靜地像是一幅畫。
山巒間的霧嵐在清風的吹拂和陽光的折射下,呈現出一種目眩神迷的美麗,霧靄浮動,有一種涼涼的冰爽感。
季影並沒有消失,而是站在絕壁的一株鬆上。
那株鬆樹也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枝幹粗糙,樹根盤虯錯節,張牙舞爪地糾纏在一起,緊緊地根植在崖壁上,像是老人家沒有搭理的胡須。它以一種難以想象的姿態傾斜在那裏,仿佛是一隻綠色的手,在對著懸崖深淵招手致意。
在這茫茫深山中,它寂靜地站在那裏,仿佛這樣的姿勢,它已經保持了千萬年。
這枝幹粗糙厚實,針葉繁茂蓊鬱,綠色的鬆針下有著香氣,那期雅依舊被季影抱在懷中,她原本緊閉著的雙眼睜開了,一時之間沒明白自己身在何處,她有些好奇地探出頭去,卻看到腳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嚇得一個激靈,嘴唇蒼白如紙,差點尖叫出聲。要不是季影抱著她,她現在一定會摔下去變成一團爛泥,念及此處,她哆嗦著抓緊了季影,像是溺水之人,拚命地想要撈住最後一點生機。
虎烈跟她一樣,同樣驚懼無比。
她嚇得睜大了眼睛,同時還敬佩季影還能如此淡定,站在這深淵之上,沒有人能維持這份冷靜從容。
這時,季影正好低下眼眸看她,她的眼神直直地落入他的瞳孔裏。
那期雅一瞬間愣在了那裏,他墨藍色的瞳孔裏有著兩個小小的她,他眼神裏的那種冷漠陰翳全部消失了,有一種淡淡的溫和。
她怔怔抬手,像是魔怔了一般,緩慢地撫摸上他鋒利的眉毛,他冷酷的麵容仿佛被融化一般,有種水一般的溫柔。季影沒有躲閃,任她溫熱的手碰到他的臉龐。
她的手指溫暖,像是燃燒著的小小蠟燭,暖和而不灼熱。
他的睫毛深深,如同暗夜,有著濃鬱的深邃。鬆針在他臉龐上落下調和後的陰影,仿佛是一小片分布不均的暗痕。
那期雅的手落在他的眉峰上,柔和地像是一團雲絮,沒有任何重量。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臉龐上的溫度,似乎在以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從來都沒有如此接近,隻一個輕輕的抬手間,就可以碰到他。
“你……”她嘴唇邊剛吐出一個字,季影的身形卻是一閃一動,他的腳尖剛剛離開古鬆,一團猛烈的火球爆破而來,射在那棵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的鬆樹上。
那期雅還沒回神,那顆鬆樹就燃燒起來,轉瞬之間已被火焰包圍,劈裏啪啦的樹枝燃燒聲音,一團一團的火球攜著樹枝掉下深淵,在擦過雲海的一刹間,閃過微弱的光華。
還是沒有辦法躲開嗎?在攻擊到達的刹那,他的腦海中閃過這樣的想法,這個東西的本來麵目到底是什麼?他身形飄忽,長風激蕩,禦風飛行,那個東西閃過一重山巒,然後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