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眾喧囂之外,卻有兩個小太監腳步匆匆,掩飾不住焦慮之心。不用說,這兩個就是易了容的季影和辰禾。
辰禾緊張地心跳加速,隻是低著頭一昧地往前走,聽著遠處傳來的驚慌失措聲更加心慌意亂,前麵就是宮門了,她閉了閉眼,正要快步走過去,卻冷不防一雙手猛地拉住她,將她扯向宮門後掩藏好身形。
一對鎧甲分明的禁衛軍快步走向紫瑞宮,直到那嚴謹有力的腳步聲遠去後,她才將砰砰的心跳按捺下去,可還是緊張地冒冷汗。
季影默不作聲地打了個複雜的手勢,辰禾毫無形象地傻眼,無聲地問什麼意思?
他歎口氣,認命地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點,一邊比劃著還一邊用口型道,“隻要走到藏書閣就好,不用緊張。”
她郝然地點點頭。
她膽戰心驚地跟在他後麵,她畢竟是皇族女子,從來沒這麼偷偷摸摸地行事,心裏越是讓自己放鬆卻讓自己更緊張。一路上不時有往來的禁軍和太監,大約都是得了消息,一個個行色匆匆。大約是做賊心虛的心理作用,辰禾總覺得自己兩個人肯定很可疑。
每到一個宮門口都有人盤查,季影早有準備,亮出手中的令牌,禁軍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季影臉上掛著小太監的標準笑容,這讓後麵努力裝作淡定的辰禾有點大跌眼鏡她實在是想不到,平常冷酷嚴肅的季影居然還隱藏了這麼一麵,她內心各種情緒翻滾著發酵,臉上的表情有點糾結,那禁軍眼尖,冷聲道,“這位公公看起來有點麵生,這臉是怎麼了?”
季影掐出一把太監的尖細嗓門,“這位是璿璣宮的小安子,昨晚睡覺落枕了,去了太醫院針灸,臉就成這樣了。”
那禁軍恍然,“是麵癱啊。”
辰禾的情緒又是各種翻騰。
兩個人有驚無險地走過來,眼看著就要到那個滿是冰渣渣的藏書閣,沒想到耳邊突然急掠過一陣風聲,伴隨著一斷然的厲喝“鬼鬼祟祟幹什麼呢”,一支軟鞭雷霆萬鈞地甩了過來,季影拉著辰禾轉了一個圈,仿佛候鳥般飛身而起,冷冷地看著對麵劍眉星目的男子。
糟糕!是禁衛軍統領!辰禾一見他,就暗呼一聲。
猛然間火光大盛,卻是一隊弓箭手將兩人團團包圍,看樣子是想把兩人射成刺蝟。
“乖乖束手就擒,我或許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阮沁開始走糖衣炮彈路線。
這些小把戲還是留著騙小孩子吧……季影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周圍,口上卻說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阮沁豪氣萬丈地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以禁衛軍統領的忠誠和名譽起誓,絕不出爾反爾。”
你的名譽值幾個錢……他戴了人皮麵具,阮沁也沒認出他來,他暗地裏顧左右而言他,“原來是禁衛軍統領,在下一江湖草莽也聽過大人的威名,早些年曾聽聞大人將偷遍天下的盜皇斬於劍下,曾遙想大人的凜冽風姿,今日一見,才算了卻在下的一樁心願。”
想不到季影說起謊來還臉不紅心不跳,居然還這麼順溜,辰禾頓感佩服。
阮沁也不是傻子,雖然被吹捧地飄飄然,但也看出他有意拖延時間,“廢話少說,快快束手就擒。”
季影不再猶豫,道一聲“得罪了”,就單手抱起辰禾踏空落向了高大的樹頂,他足下用勁,一整截樹枝登時無聲地斷裂,紛紛排開,仿佛是蓄勢待發的弓箭。
阮沁見他逃脫,立刻下令放箭,季影平平揮手,一排斷裂的樹枝立刻飛射而去,他又是一揮手,另一排樹枝立刻整裝待發,然後急速而去。
夜空中是類似於戰場交手的冷兵器廝殺聲。
他占據了高高在上的位置,雖是後發製人,卻也占盡了優勢。每一排樹枝掄過去,都有一些禁衛軍慘叫著倒下哎呦直叫喚,弓箭的射程本來就有限,此時也來不及換機弩,阮沁揮舞著軟鞭將周身護地密不透風,麵色鐵青。
底下的禁衛軍倒了一大片,阮沁忽然躍起,揮臂甩出長鞭卻是他看出了辰禾不會武功,打算擊中對方的弱點,令季影自亂陣腳。
他這一偷襲果然得手,辰禾呼痛,手指不禁一鬆,季影一驚,急忙伸手去撈,卻已經來不及,她生生地從樹顛跌下去,下麵就是深不見底的護城河
皇城的護城河裏全是淬了毒的鐵荊棘和裝著尖刀的鋼板……我寧願正麵對敵也不願走這條路,這簡直就是主動要去地獄遊覽一圈……
七瀧的話猛然在耳邊炸開,他來不及多想,立刻跟著從樹枝上躍下,兩人雙雙墜入河中。
在落入河中的那一刹那,季影終於抓住了她,摟著她一個回身,帶著巨大的重力勢能,後背硬生生地撞向了寒光閃閃的鋼板,幸虧他穿了護甲,但胳膊還是免不了中招,淡紅的血絲立刻擴散到水麵裏。
水下幾乎是一個巨大的陷阱,那些致命的利器上覆蓋著一層暗綠色的苔蘚,也不知道沉澱到下麵多少年,厚重的水藻像是水鬼濕淋淋的長發,飄動在河底,似乎還閃動著地獄一般的幽光。
他掌心凝聚著真力,震開了四周殺機四伏的利器,水波轟然蕩漾著。
辰禾的帽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一頭青絲漂浮著,她屏氣凝神,一動也不動,生怕再拖他後腿。
沒有人追過來,大概他們都以為落入護城河必死無疑吧。
荊棘一般的鋼鐵上閃著幽光,幸虧剛才那塊像老虎凳一樣的鋼板上沒有淬毒,他隔空一劈,仿佛有無形的神兵劃過,將那尖銳的鋼鐵生生地平砍下去。
幽幽的光芒一閃,紛紛墜入了河底深深的淤泥裏。
厚重的水草散發著淡淡的腥氣,他剛才掌風一震,水流立刻變得混濁起來,沉澱在水下的各種碎屑淤泥都被翻了上來,視線登時變得迷蒙。
辰禾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麼,忽地指向一處,示意他遊過去。
她努力憋著氣,腮幫子鼓起來,幾乎快要撐到極限了。
兩人落到水草中央,她撥開蓬亂的水草,幾次都保持不了平衡而東倒西歪,季影配合著她的動作俯下身去,辰禾這才伸出手,在水草中一陣亂摸,終於碰到了一個金屬模樣的東西,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早就布滿了鐵鏽,觸手冰冷。
她暗暗咬牙,使了好大的勁都不能將它扳動,隻好向季影求助,她剛一開口,就立刻灌進去幾口混濁的水,胸腔裏的氧氣快要被擠沒了,她急忙比劃了一個“扳下來”的動作。
季影會意,衝著飄搖的茂密水草摸了過去,果然摸到了一個東西,他試探性地推動了幾下,方向好像弄反了,他重新抓住,向前狠狠一壓
也不知道是什麼被開啟了,這可能是一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機關。他清晰地聽到了聲音,接著就是手下一空,似乎機關打開了一個洞口,連水流都湧進去些,手忙腳亂之中一雙手軟的手抓住了他。
人麵對未知的時候總有些莫名的恐懼,可此時卻是非常情況,他毫不遲疑,拉著辰禾就走了進去。
那果然是一個幽深的地下通道,是人工修葺的,因為常年與護城河相鄰,石壁上長滿了青色的茸毛,甚是濕滑,一摸就是滿手青綠,頭頂還時不時地滴幾滴水。
辰禾一出水麵,就忍不住咳出了幾口水,大大地深吸了幾口氣,她渾身都濕透了,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季影也沒覺得非禮勿視,他目光冷肅地望著腳下晃動的河水,見她似乎已經平複好了呼吸,“也不知道這條路通往哪裏,還可以走嗎?”
她站起來,“我小時候在皇爺爺那裏見過皇城地圖,他是個很和善的老人家,見我好奇就把我抱起來,像是講故事一樣,對我說這裏是小兔子的家,為了防止野狼,所以把自己的家建地非常堅固,”她說著停頓了一下,似乎有點不忍心,“這條路好像通往一個化糞池”
“……”兔子和野狼,這明顯就是虎烈的思維方式,這個皇爺爺的確童趣。
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化糞池!
臭氣熏天,憑著味道判斷,好像的確不是個好地方,季影捂住口鼻,暗想,是哪個天殺的把出口設在這種地方!
不過也好,至少不會引人注目。
甬道裏伸手不見五指,季影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後,慢慢摸索著前進,手指卻碰到了一麵冰冷的石門,看樣子已經到了盡頭。
同時一股若有若無的臭味開始蔓延。
他頓時臉色一黑,幸好甬道黑暗也看不出來,不然辰禾肯定尷尬。
“這裏有機關嗎?”
辰禾身上還是濕漉漉的,凍得渾身發抖,她抱住雙臂,“左邊好像有一個蓮花燭台,左右分擰三下。”
他依言而行,果然摸到了滿是灰塵的燭台,轉動過後石門沉重地劃開,濃重的濁臭撲麵而來,他立刻掩麵後退,外麵的天光射進來,照亮了這甬道裏常年化不開的黑暗,灰塵仿佛碎屑般飄起。
竟然什麼也沒有……好吧,他原本以為,化糞池裏非常惡心的東西會湧進來……
等出去後才知道,旁邊居然是一個巨大的養豬場,臭烘烘的,所有大豬小豬的排泄物都彙聚在一個臭水溝裏。
怪不得那麼臭。
季影很嫌棄,他看著那一群群髒兮兮的隻知道哼哼哧哧喘粗氣的肥豬後,頓時覺得,以後還是不要吃豬肉好了。
他回頭望了一眼凍得牙齒打顫的辰禾,離開豬場後,找了一件民屋,恰巧竹竿上晾著幹淨的衣物,他隨手拿了一件,擱下銀子就返回原處。
“這個你先換上。”他將那套衣服遞給她。
辰禾匆匆地換好衣服,她的頭發半幹半濕的披在肩上,季影正在警戒,見她出來,轉過頭來,他眉頭微微一皺,瞳孔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下顯得異常深邃,仿佛是無底的萬丈深淵。
“這裏沒有可疑的人,”他道,“但未免夜長夢多,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比較好。”
那期雅頭腦昏脹地醒過來,還有點迷迷瞪瞪的,她坐起來,腦海中猛然回想起季影趁自己不備,點了她的穴道,她猛地一驚,立刻翻身下床,打開房門後卻看見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尋庫的眼睛已經恢複了正常的顏色,他看起來和這滿地的白雪一樣清冷。
她卻生生地嚇得倒退一步,包紮著紗布的手腕隱隱作痛。她小聲嘟囔了一句,“七瀧他家的守衛也太弱了,一個大活人飛簷走壁地進來居然也沒人攔著。”
“你說什麼?”
她板起臉,“私闖民宅,你知不知道這是要定罪的?“
窄袖冬裝將她受傷的手腕覆蓋地嚴嚴實實,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臉色有點奇怪,聲音卻是四平八穩的,“前幾日多謝你了。”
她揚了揚自己的手腕,陰陽怪氣,“所以我要替它說聲不客氣嗎?”
“那天我神誌不清,根本不知道做了什麼。”
她鼻子都歪到一邊了,“居然還推卸責任,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計較這些,現在不要擋我路,我要出去!”
當季影把辰禾安全帶回的時候,七瀧一點意外都沒有,他剛下朝回來,禦座上的帝王氣地七葷八素昨夜紫瑞宮起火,辰禾公主不幸花落人世。公主甍逝,皇帝震怒,下令徹查宮殿走水一事。
當他眉飛色舞地陳述的時候,當然其中少不了添油加醋的成分,辰禾的麵容有點黯然,七瀧非常識時務地閉上了嘴帝王家的血緣親情本就單薄,高高在上的皇帝並未對女兒的離世表現出多少的悲痛,更多的卻是不適宜的憤怒。
季影剛一回來,穀雲就氣哼哼地看著他,似乎老大不滿意,也不知道他哪裏得罪了她。那期雅剛一踏入大廳,她什麼也沒說,就一把將她拉到屏風後廂房,叉著腰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
那期雅顯然有點發蒙,根本沒預料到她的怒火。
穀雲臭著臉,“他是木頭疙瘩,你也是木頭疙瘩,將來生個孩子肯定也聰明不到哪裏去。”
她嗆了一下。
穀雲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她,“就這樣沒名沒分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女兒家的名聲都被你拋光了,季影這小子,我橫豎看他不順眼,現在看他更不順眼!”
那期雅一瞬間明白了她為什麼這麼氣哼哼的,在心底順道狠狠地鄙視了一番七瀧這個大嘴巴,連忙遞上一杯茶給她消火,“雲姑娘,你想太多了,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穀雲回了趟家脾氣更加火爆,稍微一個火星就能讓她炸起來
“這樣更不是男人!是個男人的話就大大方方地撂個話出來,現在這樣算是怎麼回事啊,不清不楚地吊著!說白了就是想占便宜,你現在年輕,他什麼都不說,等以後人老珠黃了,他就可以推得一幹二淨了反正他當時也沒給過你什麼承諾,就算有承諾他也可以不認賬。”
她的嗓門實在太大了,隔著一扇屏風傳出去老遠,那期雅趕緊讓她小聲點,沒想到她卻一瞪眼,嗓門瞬間又飆上去了,乘著風飛出去,“這樣的事本姑娘見多了,沒聽過‘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嗎?老祖宗的教訓還是非常有道理的!沒關係!姐姐罩著你!幫你去教訓他!”
她說著就擼袖子罵罵咧咧地出去了,那期雅看得目瞪口呆。
穀雲雷厲風行地帶著季影進來了,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臉色罕見地泛出薄薄的紅色,一貫冷酷的人有點站不住腳。
“你說說!孤男寡女朝夕相對你居然也沒個表示,實在是……實在是……”她卡詞了,艱難地想了半天,終於流暢了,“實在是太混賬了!”
孤男寡女?那期雅突然叫道,“不對!”
怎麼!穀雲狠辣的眼神掃過去。
她想起來,糾正穀雲的錯誤,“虎烈還和我住在一起!”
穀雲的怒火又飛上去一個級別。
屏風那邊隱隱約約有個鬼鬼祟祟的黑影,七瀧又在聽牆角了!好歹是一方侯爵,他怎麼就不注意自己的身份呢!
沒想到季影卻抬起頭來,臉上的潮紅又深了一層,他坦然道,“雲姑娘說得對,是我思量不周。”
那期雅傻眼。
穀雲也有點不可置信,稍後她便恢複了正常神色,頗為高深地點頭,“孺子可教也。”
眼看著兩人似乎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甚至把她這個當事人晾在了一旁,穀雲甚至叫進來侯府的管家,詢問長安裏哪家的婚燭做的最精致,那期雅直覺不好,斷然叫道,“等一下!”
兩人動作一致地扭頭,連偷聽的黑影也湊近了幾分,幾乎要把耳朵壓在屏風上了。
“這個這個……”她急得滿頭大汗,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個理由,眼睛登時一亮,“虎烈還沒答應。”
穀雲不以為然,“這裏有它屁事!”
“有!”她很嚴肅,“我們已經結拜為兄妹了!長兄為父,這件事還是讓它先答應比較好。”
“……”
季影臉色成功地黑了,他抬頭望了一眼那期雅,正當穀雲以為他會揍她一頓的時候,他卻緩緩道,“它在哪?”
穀雲頓時無語,好吧,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那期雅肯定地道,“它又和大和尚去喝酒了……”
她撒起謊來漫無邊際,不過這次她倒沒說錯,它的確是和大和尚在一起,不過卻是在喝茶,美其名曰品茗。
虎烈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粗人,對於這種文人雅士的茶實在是不感冒,但看到別人都津津有味地啜著,時不時還聊兩句關於茶道的心得,它也不好意思當個草包,當下也搖頭晃腦地喝起來,臉上故意裝出來的享受,感覺像是在吸毒。
其實它是想多了,別人是不在乎一隻大貓喝不喝茶的,它這麼一人模人樣地倒茶喝茶,才是吸引了眾多異樣的目光。
大和尚也喝著寡淡的茶水。
兩個同樣肥胖體型的家夥坐在這裏的根本原因是醒酒。
昨天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來喝去,一不小心喝高了,東倒西歪地睡去了,醒來的時候腦袋隱隱作痛,隻好來喝點茶。
虎烈搖頭晃腦不斷喝茶的結果就是換來了頻繁的上茅廁的次數。
為此它很鬱悶。
它撒完尿後正鬱悶地望天,突然一隻淺灰色的圓球飛入它的視線,肉肉的翅膀撲棱著,兩個爪子捧在一起,用西子捧心般楚楚可憐的目光將它望著卻是一隻跟著忋倻回來的雪山錕鋙。
“哎呦喂,這不是錕鋙嘛,好久不見,你又長大了。”它看了一眼它比自己還圓滾滾的肚子,頓時歡快地打了聲招呼。
錕鋙還是水汪汪地將它望著,揮動著翅膀落到地麵上,它圓滾滾的身軀立刻變成了土黃色,就跟變戲法一樣,看得虎烈一愣一愣的。
“你來這裏幹嘛?”沒人知道的還以為虎烈在自說自話,它望了一眼這個小小的舊舊的茶館,咕噥著問道。
錕鋙歪著頭望著它,樣子很無辜。
傻蛋!虎烈特不屑地暗罵了一句。
錕鋙歪著腦袋傻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搖搖晃晃地飛起來,仿佛是一個蹣跚起步的小娃娃。
虎烈立刻晃著屁股跟了過去。
它沿著小路一路屁屁顛顛地跟過去,繞過一大片粗壯的梧桐樹,看見了一個白衣的清冷身影。
“忋”
它剛想歡呼,卻又將另一個字咽回了肚子裏,捂住嘴巴躲在一株合抱粗的樹後探頭探腦,像是一隻做賊的老鼠。
她旁邊還站著一個俊美地天怒人怨的陌生男子。
兩個人的神態親昵。
它胸腔裏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眼睛瞪得大大的,不過下一秒鍾,它的幻想就破滅了,因為它聽到忋倻喊了一聲,“哥……”
它一個踉蹌,玻璃心碎了一地,差點栽到地上。
歡慶除夕
對於七瀧來說,雖然成功地解決了賜婚的問題,但他還是愁眉不展的,頭頂似乎永遠飄著那麼一大團烏雲,俊美英氣的臉龐黑黑的。
辰禾一日無意間問起後才知道,回紇的雲想公主也不知道吃錯了哪門子的藥,近日來頻頻走動,似乎對他有那麼點意思。無論他是冷嘲熱諷還是陰陽怪氣,雲想還是像塊牛皮糖一樣粘著他,走到哪兒都跟著,簡直像是一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等到辰禾見過那位大名鼎鼎的雲想公主後才恍然大悟,準確來說,這朵桃花開錯了地方而不自知。
那位牛皮糖公主赫然正是回紇使者陌桑。
當日圍場上見到她披散長發的女兒之態,她心下便已起疑,別看季影聰明一世卻也有糊塗一時,在圍場狩獵之時她長發散落下來的那一瞬間,居然還一無所察,不得不說他有時候還真是蠢萌蠢萌的。
整個冬天就在七瀧不斷跳腳扼腕的情緒中過去了,這個漫長又短暫的季節裏,總共下了四場大雪,而最後一次雪降的時候恰好是飄散著熱鬧喜慶之意的除夕之夜。
彼時侯爵府早早地閉了門,院子裏卻是笑鬧做一團,火紅的燈籠將清幽的小院點綴成漂亮的絢麗色,從天空俯瞰而下,仿佛是一串串的糖葫蘆,閃動著誘人的光。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在這個熱鬧的時刻裏,就連嘴邊冒出的寒氣都變得溫暖起來。
慕容千依自從當上了老板就變得財大氣粗起來。據虎烈說,它現在一站在他身邊就自卑,而且還覺得頭暈,這也怪不得虎烈,他的身上佩戴著無數的珍寶玉石,就連脖子上都掛著九條顏色各異的珍貴項鏈,手腕腳腕上全部是一堆的珠寶,走起路來叮當亂響。
當時它昂著小腦袋瓜唾棄地抨擊他一係列糜爛的作風時,那期雅清楚地捕捉到了,它是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哪……
他現在做生意做地順風順水天怒人怨的,不過偶爾手癢的時候還是不忘去“劫富濟貧”一回,旁人實在想不到,平常像是隻孔雀般花枝招展牙尖嘴利長袖善舞的東家,居然會在夜黑風高的時候飛簷走壁一襲黑衣冷酷地……搶劫……
現實實在是太破滅了。虎烈再一次捂臉長歎,悔不當初,自己當初就怎麼腦袋一暈覺得他風華絕代又高貴妖豔呢。
又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家夥……人類果然都是狡猾的,它再一次肯定了。
慕容大老板非常豪爽地送上了一份大禮,不過放在精美的箱子裏什麼也看不到,虎烈很是扼腕,偷偷地想著,裏麵肯定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說不定摳一塊下來就夠自己吃一輩子……其實它想多了,就憑它無底洞一般的肚皮,再怎麼價值連城也不夠它揮霍的……它又在心底歎了一句,不得不說,慕容千依的派頭實在是令它的心髒嫉妒地冒泡泡啊。
大和尚居然也來了,他倒是兩袖清風什麼也沒帶,看他摸著肚皮一副樂嗬嗬的樣子就知道他是來蹭吃蹭喝的,在席間的時候他還不老實,時不時地拉著婢女的小手要算命……
費提作為一位特別來賓,受到了七瀧的熱情款待,他此時正一門心思地和未來大舅子拉好關係,笑得快抽筋了。
費提也是個慢半拍的,見他笑得糾結,忍不住側目,就是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光禿禿的樹上全部係著精美華麗的彩紙,在燈光的掩映下,充滿了一種奢侈絢爛的視覺效果,分外奪人眼球。
雕欄畫棟,珠翠閃動。
虎烈為了這一頓足足餓了一天,一開宴就放開肚皮大吃大喝。大和尚和它一樣,吃得狼吞虎咽,以風卷殘雲之勢橫掃餐桌。
突然它感覺眼前有什麼一晃,不耐煩地往旁邊一撥,那個東西又蕩了回來,它不耐煩地一抓,卻聽到大和尚心疼地直抽氣,“別抓別抓,這個老貴了。”
原來大和尚也正伸長了胳膊夠四喜丸子,他此刻也顧不上吃了,拿著一個金絲線烏龜模樣的雙麵繡正在肉疼,與別個烏龜不同的是,它的脖子上還纏著一條螣蛇。
這個標誌,好生眼熟啊……它邊往嘴裏塞丸子邊想,忽然靈光一閃,含糊不清地問,“你一個大男人,繡什麼花啊?”
“老兄啊,你什麼眼神?這哪裏是繡品,明明是‘雪中之妖’。”他拿著那個薄如蟬翼的圖騰一本正經地糾正道,虎烈瞄了一眼,不經意地問,“那你幹嘛把人家歲末居屋的標誌弄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將雪中之妖收起來,夾了一口脆皮鴨,“哦,那是我開的,怎麼算是人家。”
虎烈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嚼丸子的動作停了。
一秒鍾後,呆滯。
兩秒鍾後,尖叫“啊啊啊啊!”
它跳到他的胳膊上,抱住他的手猛烈地搖晃,興奮地無以複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啊啊啊啊!”
“你不是和尚嗎?怎麼會是歲末居屋的東主呢?”激動了一會兒後,它開始冷靜下來,有點懷疑,但卻又不敢表現地太明顯,萬一他真的是天下第一酒樓的老板,那自己可要好好地討好一下。
“我是佛門的俗家子弟。”他好聲好氣地答道。
“那你幹嘛不在自家酒樓吃飯?還跑到外麵騙吃騙喝的?”
“有這樣一句話說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虎烈腦筋轉不過彎,但它還是很給麵子地思考了一會兒,又不恥下問,“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嗎?”
“……”大和尚無語。
轟然爆炸的爆竹聲嚇了它一跳,耳朵緊張地直起來,見是七瀧幾人在放炮後才把一整顆心放進肚子裏。
季影罕見地穿了一件張揚又不失厚重的紅色,這當然是那期雅連哄帶騙的結果,他緊繃著麵容,換來了大和尚不留情麵地調侃,“哈哈哈你這樣還真像年畫裏的門神,”說著他學著他的樣子肅容,瞪著眼睛伸長脖子,活像一隻烏龜,接著又毫不客氣地大笑。
他見虎烈以一種顧盼生輝的妖嬈步伐走過來,手裏拿了一個虎頭帽子,毫不客氣地往它腦袋上一戴一係,“我們來玩一個點頭搖頭遊戲,我說搖頭你點頭,我說點頭你搖頭。”
虎烈很厭棄地瞅了他一眼,果斷地搖頭,“沒意思。”
季影更加果斷地補充,“贏了的話有獎勵。”
它眼睛登時一亮,但又麵帶矜持地咳了咳,低沉,“既然你非要這樣,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吧。”
“搖頭。”他開始下令。
虎烈反應迅速,從容以對。
“搖頭。”
它遊刃有餘。
“搖頭。”
……你怎麼老讓搖頭,能不能換一個,實在太小瞧我的智商了!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它咬牙切齒地想到。
“我要和那期雅成親。”
它條件反射,一瞬間點頭。嗯嗯嗯,不對,剛才說什麼?它的腦袋有點不清醒,甩了甩毛後還是迷茫。
正在端果盤的那期雅目瞪口呆。
捏著一隻煙花的七瀧佩服地衝他豎起大拇指,最後擠眉弄眼。放煙花的時候他還在想,今天果然是個好日子啊……看來他也要好好琢磨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問題……
想到這裏的時候,他趕緊又遞給費提一個煙花,當然對方還是酷酷地沒說話。
天險攻占尚未成功,我輩仍需努力……
他小清新又小憂愁地望了一下天,故作深沉。
“那期雅那期雅,快把水果端過來。”穀雲一邊放煙火一邊開心地催促著,“一個人站在那邊多沒意思啊,過來放煙火吧。”
又是一朵巨大的煙火升空,她雀躍著歡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一蹦三尺高。
忋倻文靜又好奇地看著夜空中爆炸的巨大絢麗花朵,神情也有點躍躍欲試。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隻煙花遞過來,出現在她視野裏,還有一雙骨節充滿力量的手,她順著看上去,看見七瀧笑得一臉燦爛,仿佛是盛開的向日葵,盛滿了一大盤一大盤的金黃。
“多謝。”她接過來,依葫蘆畫瓢地點燃了,然後好奇地看著它引線散出細碎的小光點,接著一聲尖銳的聲響後,便炸出一朵波瀾壯闊的花朵,似乎一個回眸之間,夾雜著無數的流光溢彩。
計時器裏的水一滴滴地落下去。
幾個倉霖衛也在一邊看熱鬧,他們沒去放煙火,都嚷嚷著覺得那個實在是太女人氣了,可眼睛卻還是忍不住瞄過去,但又拉不下麵子,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反悔的話就不是男子漢了……可還是忍不住想湊熱鬧,最後就退而求其次,撿了鞭炮放得乒乓乒乓響,鬧地院子烏煙瘴氣,鼻腔裏都是些火藥味。
有一個甚至還拿了一個超大號的震天雷,點燃後轟隆一聲,炸地耳膜嗡嗡作響,地上還留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
虎烈的膽汁差點被嚇出來。
七瀧一聲怒吼,“都過來放煙花!”
幾個倉霖衛對視了一眼,這句話正中下懷,但又不能拂了侯爺的麵子,表麵不情願實則內心竊喜地過去了。
當屬下的也不容易啊……
魔由心生
噴香的粽子和雄黃酒,當然是端午節的必備物品,那期雅美滋滋地去廚房準備了,糯米,紅棗,瘦肉……一應俱全,甜鹹俱備,她先在門外插上了艾草,便挽起袖子就開始忙活起來,剛出爐了一籠屜的芥末粽子,季影就回來了,他後麵還跟著大搖大擺狐假虎威的肥球。
七瀧果然是被那個雲想公主給氣瘋了,腦筋都有點不正常,明明剛過完年沒兩天,他居然強烈要求大家過端午節,原因是他老人家突然想吃粽子,還神通廣大地弄來了艾草和竹葉等等一係列東西,遣了小廝送來。
幸虧他不是皇帝,不然肯定逃不過史書鋒利的刀筆將他狠狠地唾罵一番。
不過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既然都有了這麼違反時令的東西,她當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季影的表情還是那麼的太上忘情,那期雅看了一眼後就匆匆別過臉去,自從除夕後她就是這個狀態了,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羞澀。
她努力讓自己自然,將目光修剪地四平八穩,落到了毛球身上
虎烈最近吃多了野味,身上的肥肉居然有增無減,看得那期雅歎為觀止,不得不佩服造物主的神奇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