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太原會戰從大同失守那天便開始了(3 / 3)

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僅僅半個月之後,閻錫山就把他送上了斷頭台。說閻錫山一上來就想處決李服膺,那也不是事實。據眾多的當事者或知情人回憶,閻起初是想包庇李服膺的。日軍在晉北長軀直入,與閻錫山決策上優柔寡斷,避免與日軍主力決戰,有極大的關係。在南京統帥部和全國人民的強烈譴責下,為了應付國內輿論,搪塞國民黨政府,更主要的是開脫自己的責任,閻錫山找一隻替罪羊,勢在難免。當然也不是說李服膺就沒有責任,第400團大意失盤山,造成整個晉北防線的崩潰,他自然要負一定的責任。

據楊維垣的回憶——有一次,傅作義對他說:“原計劃在大同地區集結各主力軍,準備與敵人進行會戰。先是令61軍在天鎮、陽高固守3天,遲滯敵人的西犯,掩護主力在大同地區之會戰部署,旋又追加固守天鎮、陽高任務3天,共計6天。結果,因為敵板垣師團過南口後,竟從察南向平型關進犯,直抄雁門後方,以致不得不放棄大同會戰的計劃,分令各軍進關,重新部署作戰,顯得很為忙亂。你們軍雖然守天鎮、陽高已超過時限,但閻長官認為還不夠持久,對爾後戰局影響不利,特別是放棄綏東與雁北廣大國土,使國內輿論嘩然……當你們軍長被扣起來後,我不止一次地向閻長官進言,盤山永久工事的失守,影響天鎮陽高防守和爾後戰局,主罪在團長李生潤與其旅長劉潭馥身上。為了嚴明軍紀,激勵軍心和應付國內輿論,可以殺團長,處分旅長。閻當時同意了我的建議……”

作為第二戰區執法總監的張培梅此時在幹什麼呢?龐小俠說,那時,不斷有退下來的零散部隊。副官處叫老鄉蒸饃,過來的士兵每人發給5個,傷兵多給幾個,沒有準備菜。一天,一個傷兵在五道廟拉手擲彈炸死了自己。張培梅知道後,把龐小俠叫過去問道:“你們怎麼準備的吃的東西?光吃饅頭不行,小心你的腦袋!”張培梅的意思是給傷兵弄點菜。

那些日子,張培梅的臉色很難看,動不動就發火。

關於張培梅在李服膺這件事上,一直有兩種說法:一是張培梅好殺。他得知李服膺部天鎮潰退、雁北失守的消息後,立即提出應嚴肅軍紀,按戰時軍法處決李服膺。他認為,麵對凶殘及裝備現代化的日軍,中國抗日軍民唯有拚死血戰,不怕犧牲,才能阻止日軍的進攻,對那些作戰中動搖、退卻、執行命令不堅決的軍人應該處決,才能殺一儆百,提高部隊的士氣,否則隻能動搖軍心,造成人心渙散,於抗日大局極為不利,並且對全國其他戰場都產生不良影響。因此,他力排眾議,堅決主張處決李服膺。

二是起初張培梅主張處決李服膺。但當他得知天鎮、陽高失守的全過程後,認為李服膺不是死罪。他向閻請求將李服膺交付他依法處理。閻就是不同意。

雖缺乏權威性的史料記載,但人們越來越傾向於後一種說法——半個月之後,在太原省府大堂,閻錫山於深夜提審並下令處決李服膺時,最有資格坐在大堂之上的第二戰區執法總監張培梅卻沒有到場,也許很能說明問題。

閻錫山終於下定決心處決李服膺。這時他已從太和嶺口回到了太原,內長城一線的作戰已近尾聲,忻口戰役即將開始。日軍飛機開始轟炸太原。一天,一顆炸彈落進綏署大院,炸死了少校副官席向南。日機飛走以後,人們都圍過去,閻錫山也拄著拐杖出來看了看。他的臉色十分冷酷。

促使閻錫山盡快動手的原因主要有四個。一是李服膺的老同學、現任南京軍事委員會執法總監的唐生智來電,要求將李服膺押解至南京審理。如果將李服膺放走,那麼,雁北的那些偷工減料的工事就會大白於天下。不如先斬後奏,滅口了事;二是蔣介石緊緊盯住不放。據說湯恩伯也在蔣麵前狀告李服膺於平綏線作戰不力,使湯部蒙受重大損失,更使蔣對他感到惱火;三是輿論壓力太大,不殺他個把軍師旅長難以應付;四是借李服膺的人頭警告晉綏軍的將領,以製止潰逃之風。

10月2日夜,11點多鍾。這天晚上,輪到剛剛接替席向南升為少校副官的龐小俠擔任值日官。聽到閻錫山要夜審李服膺時,他頗感吃驚。

一輛汽車悄悄停在省府大堂門口,憲兵從車上押下李服膺。他並沒有被捆綁。一進大堂,李服膺驀然發現大堂內設有公案,兩旁憲兵肅立,氣氛陰森恐怖,頓時呆住。他嘟囔道:“這是幹啥?”擔任陪審官的副官處處長謝濂說“會長一會兒要和你談,你且等等。”

未幾,閻錫山從裏邊走出。他雙手撐在公案上,兩隻鷹隼一樣的眼睛盯住李服膺,低聲說:“慕顏,從你當排長起,一直升到連長、營長、團長、師長、軍長,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卻對不起我。第一,你做的國防工事不好;第二,叫你死守天鎮陽高,你卻退了下來……”

李服膺插話說:“讓我守6天,我守了6天,我有電報……”

“你胡說!”閻錫山逼視著他,頓了頓,“你的家,你的孩子,有我接濟,你不要有顧慮。”

李服膺這時流下了眼淚。閻錫山朝周圍的人點點頭,快步離開。謝濂說:“慕顏,你還有什麼家事,可以告訴我。”李服膺氣憤地把帽子往地下一摔:“那還說球哩!”

有人上前捆他,謝濂製止:“那像什麼樣子。”於是沒有捆,隻把繩子搭在李服膺的肩上。上車後,他對謝濂和憲兵司令張建說:“為啥這樣糊裏糊塗地殺人,使我死得不明不白?”

車到小東門大教場,他們下車。憲兵司令張建跟著李服膺往前走,還沒走到放棺材的地方,張建往一邊讓了讓,負責行刑的綏署警衛連長康增從背後一槍將李服膺打倒在地。黑暗中看不清他臨死時的模樣。

連續幾天,全國各主要報紙都在顯著位置登載了敗軍之將李服膺被懲辦的消息,閻錫山贏得了一片讚譽之辭——鐵麵無私、執法如山、秉公辦案、閻長官“揮淚斬馬謖”……這一招很靈,李服膺一死,幾乎所有的責難都化解了。

李服膺是抗戰爆發後第一個被處決的國民黨高級將領。三個多月後,山東省主席兼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韓複榘在武昌被處決。有意思的是,這兩人終年都是48歲。在抗戰初期,他們的死都曾轟動一時,使全國抗日軍民的士氣為之一振。

罪名一樣,死法一樣,內情卻有別。1938年1月28日,上海《新聞報》發表評論說:“中國自作戰以來,死法雖然不同,我國已死了不少的抗日將領,趙登禹、佟麟閣、郝夢齡之死,人人為之掉淚,朱耀華(第18師師長,淞滬會戰中兵敗自殺——筆者注)之死,尚有人為之惋惜,李服膺之死,亦尚有人為之代抱不平,隻有‘青天草包’(指韓複榘)之死,人們卻認為是死得應該的。”

50多年來,國內一些公開的出版物上,包括一些權威性的文章,在提及這段曆史時,大都把李服膺和韓複榘視為同類。而日本防衛廳研究所戰史室編著的《中國事變陸軍作戰史》一書中卻這樣寫道:“從9月5日開始攻擊……天鎮縣城之敵仍舊孤立而頑強地進行抵抗,沒有退卻,11日(日軍)才攻占縣城。”

曆史在這裏留下了遺憾。

1937年9月中旬,放棄了“大同會戰”的閻錫山不得不麵對一個更為嚴酷的現實,日軍精銳的第5師團像從地底下突然鑽出來似的,直趨內長城沿線的一個重要關隘平型關。後來被海峽兩岸的戰史學家皆認可的“太原會戰”,從大同失守的那一天起便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