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軍長郝夢齡家書:此次北上抗日,抱定犧牲(2 / 3)

9月16日,是第9軍從漢口開拔的日子。15日晚上,郝夢齡和家人最後一次團聚。他先是來到自己的書房,打開台燈,沉思片刻,從筆筒裏抽出毛筆,研好墨,在一張白紙上給孩子們留下這樣一段話:

此次北上抗日,抱定犧牲,萬一陣亡,你們要聽母親的調教,孝順汝祖母老大人。至於你等上學,我個人是沒有錢,將來國家戰勝,你等可進遺族學校。留字予慧英、慧蘭、蔭楠、蔭槐、蔭森五兒。父留於一九三七、九月、十五。

這其實是郝夢齡留給5個孩子的遺囑。寫完後,郝夢齡將毛筆擲進筆筒,墨跡未幹,他就將遺囑裝進了信袋。清冷的月光照在木格窗欞上,他也許有些傷感,遂起身來到客廳。兒女們都圍過來,他們都還小,還不能完全理解此時父親的心情。他撫摸著孩子們,仿佛怕嚇著他們似的,輕輕地、緩緩地說:“我愛你們,但更愛我的國家。現在敵人天天在屠殺我們的同胞,大家都應該去殺敵人,如果國家亡了,你們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最後,他將目光停留在大女兒慧英身上。慧英已經13歲了,快長成大姑娘了,她圓圓的臉龐清秀、白嫩,長長的睫毛下,有一雙仿佛會說話的亮麗的眼睛……他叫過慧英,從懷裏掏出信袋:“我走後3天你再拆開看,再念給你媽聽,好嗎?”

他的妻子劇紉秋識字不多,每次他從外地寫來信,都是慧英念給母親聽。然而,好奇心頗重的慧英非要當麵拆開看,郝夢齡不忍心臨行前全家為此哭哭啼啼,忙上去和慧英對搶,父女倆嘻嘻哈哈打鬧在一起——在搶奪遺書的瞬間,這個家庭充滿了短暫的歡樂。

那封墨跡未幹的遺囑最終在對搶中撕毀了。慧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低頭不語。郝夢齡說“孩子,爸爸過後再寫一份寄回來。”

10月5日上午7時,一夜未睡的郝夢齡率第54師師長劉家琪及各旅團長到前沿視察陣地,他們騎馬從忻口村出發,順著村西的公路向北而行,沒走多遠,郝夢齡就看到了山梁根下那些外表幾乎一模一樣的窯洞。

看過幾個裏麵空空蕩蕩的窯洞後,郝夢齡對軍參謀處長說:“你立即讓軍部各處在這裏收拾一下,把指揮所建立起來,首先將無線電台和通往師、旅的電話線架起來。”

然後,他們出溝前行。在溝口的左側有一個叫紅崖彎的小村莊,隻有十幾戶人家,從這裏有一條小路上山,可達關子梁上的烽火台,由烽火台下山往西走,可到南懷化村。後來,戰鬥開始後,郝夢齡多次沿著這條道路前往各陣地督戰。

不一會兒就到了最北麵的界河鋪。郝夢齡一行下馬後,爬上一個小山包,向北瞭望:麵前的地形突然開闊,東麵的滹沱河與西麵的雲中河在此交彙後向東流去,腳下,同蒲鐵路和公路分別通過雲中河上的兩座橋梁貫穿南北。

郝夢齡問:“這裏的地形確實險要。此處歸162旅防守吧?”

第162旅旅長王晉回答:“報告軍長,部下派323團在此駐守。”

第54師師長劉家琪說:“這裏是南北通道,河東側又是我軍同右兵團的結合部,判斷敵人會將這裏作為進攻的主要突擊地段。我已將戰防炮一個連配屬給323團。”

郝夢齡道:“你們的判斷和部署是正確的。戰鬥發起後,一定要用火力封鎖這兩座橋梁,不使敵人步兵和坦克通過,必要時炸掉它們。”

當他們行至關子村東側時,看到一條深溝逶迤南下——這條天然形成、幾乎橫穿整個紅土山梁的雨裂溝後來成為守軍的主要隱蔽場所。參謀處長介紹說:“這條溝當地人叫它十裏長溝,它是323團與321團陣地的結合部。關子村北麵就是雲中河。”

郝夢齡問:“河水多深?能徒涉嗎?”

“雖然今秋雨水多,但實地測量發現,最深處也不及1米,所以敵步兵可徒涉河水前出,對敵人的坦克阻礙也不大。”

郝夢齡思忖片刻,對劉家琪說:“錚磊兄,沿雲中河南岸的灘頭陣地需要加強,北岸我軍的前沿陣地,更為重要。”

劉家琪是湖北武昌人,濃眉、闊嘴,身材結實,一舉手一投足便顯示出軍人的威武。他是第9軍的官佐中資曆最老的人,年齡比郝夢齡大4歲,所以郝夢齡一直很尊重他。

聽了軍長的話,劉家琪側身對隨行的第161旅旅長孔繁瀛說:“孔旅長,請你命令各團,在河南岸與山麓之間較寬廣的地段,構築兩道防禦陣地,加強抵抗敵人渡河攻擊的力量!”

郝夢齡回頭南望荒草叢生的關子梁,打算上山看看。他們不顧疲勞,順著村民們踩出的崎嶇小路,徒步上山。半個時辰後,到達關子梁南麵的烽火台下。這個遠古時代留下的烽火台,處處流露出歲月變遷的痕跡。郝夢齡登上烽火台,舉目遠眺。他看到西麵的雲中山和東麵的五台山頂已經披滿霜雪,像兩個白發巨人,正北麵的雁門山脈,灰蒙蒙的隱約可見。在山與山之間,是一塊塊的田園,其間村莊密布,河流縱橫,樹木佇立,一派富饒景象。

許久,劉家琪和各旅、團長們聽到他們的軍長說:“這是多麼好的地方啊!”

忻縣。在南城牆根下,有一戶姓楊的大戶人家。這戶人家的宅院修得十分氣派,青磚青瓦,東西各三進門,大門口有兩棵蒼鬱的古槐樹,院子也用青磚鋪成。衛立煌到達忻縣後,就將他的前敵總指揮部設在了這裏。院中間的正房作了辦公兼會客室,西麵是他的臥室,參謀長郭寄嶠和勤雜人員住進了最東麵的小院。房東一家暫時搬進了廂房。院子後麵的空地上停放著幾輛小汽車。

一到忻縣,衛立煌和參謀長郭寄嶠就投入了緊張的戰前工作:製定作戰計劃、督促各部加快行軍速度、部署陣地、調集彈藥糧秣……各類人員進進出出,電台的發報聲終日不停,房間裏昏黃的燈光很晚才能熄滅,有時要通宵達旦。

衛立煌難得閑下來,偶爾有點空,他喜歡和房東楊老先生聊天。楊老先生大約60多歲,留著山羊胡子,頭上罩一頂瓜皮小帽。對於衛立煌這樣一個領兵幾萬的中央軍大官住進自己家裏,楊老先生一家都感到臉上很光彩,很興奮,仿佛生怕打擾了這個臉相很年輕但留著胡子的“衛老總”,他們一家連說話走路的聲音都盡量放輕。一天,楊老先生問:“聽說小日本鬼打起仗來很凶,個個刀槍不入。真個是這麼回事?”

衛立煌哈哈大笑:“人身都是肉長的,哪能刀槍不入喲!”楊老先生也笑了:“那,你們怕日本人嗎?”

“不怕!日本國比山西省大不了多少,人口比咱中國更少,咱三個人換他一個,他換不過咱。老先生,你就等著勝利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