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項蘇雲:一生中,與父親在一起的日子隻有十二天(2)(2 / 3)

他把這事交待了,老師才說:“你可以回宿舍睡覺了,以後就這樣交待。”這小同學過關了,可後來聽說靖邊縣真的就把小李打成了“特務”,他被整苦了。那位小同學以後一直悔恨自己九歲時的無知,被迫進行誣陷,讓一位不熟悉的大哥哥遭了罪。

在整風期間,學校的老師學生一律不讓回家。大概過了好幾個月後,緊張的氣氛才慢慢緩和下來,學校才允許我們回家了。回家前,學校還特意交代,如家長問起不能回家的原因,你們就說參加整風,其他都不要說了。

1943年的夏天,我和弟弟,還有同學黃毅先三人,一起回到了楊家嶺的李富春叔叔和蔡媽媽家。一進窯洞,李富春叔叔見了我們,就問:“你們怎麼那麼長時間都沒回家來啊?”

我說:“校長說大家都在整風,整風不能回家。”李叔叔問:“一群娃娃,整什麼風呀?”

他這一問,我弟弟可就來勁兒了,“哎呀,你不知道,我們學校整風可熱鬧了,還把人吊起來打呢,大家跟著喊口號!”他繪聲繪色地說著。

我在一旁聽著,嚇得不得了,生怕回學校後挨校長的批,那不就倒黴了嘛。我連忙阻止弟弟,可阿毛根本不理我,還一個勁兒地說著。李富春叔叔認真地聽著,然後說:“等等,你再仔細說一說。”阿毛就把學校整風的情形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

李富春叔叔聽了,很生氣,他馬上拿起電話給中共西北局的負責人高崗打了電話,問道:“怎麼我們大人整風,娃娃裏麵也在抓特務呀,還打人?!”

過了一個星期,西北局就派人來學校調查,糾正了保育院小學整風擴大化的錯誤傾向。後來,學校領導還向幾位被錯整的老師道了歉,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做法。

我做的燈心絨布鞋上了大生產展覽

1943年,延安又搞起了大生產運動,毛主席發出了號召,“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保育小學的師生也投入到了大生產運動之中。老師、學生都參加了生產勞動。

記得那時學校也分給了我們一塊地,種上了黃瓜和西紅柿。那年,西紅柿結得特別多,吃都吃不了,校長想了一個辦法:讓我們來熬西紅柿醬。用一個大鐵鍋,熬呀熬。就在那次熬西紅柿醬的時候,我不小心,摔到了大鍋邊上,眼睛都摔出了血,好險哪。

那時延安上下各處都在搞大生產運動,一下子,許多地方種的蔬菜都過剩了,吃不了。人家想到我們小學可能缺少蔬菜,就給我們送來不少大白菜,沒想到,我們自己種的蔬菜還吃不完呢。

大生產運動,一個是解決吃,一個是解決穿。除了種糧食、蔬菜外,我還學會了紡線。那時候,各單位都派了紡線任務,一定要按時完成。棉線一紡好了,就把它交上去,人家就會折算成錢幣,給我們做酬勞。那是我第一次掙到了錢,有了一些邊區幣。蔡媽媽讓我把錢存到邊區的合作社裏,還跟我開玩笑說:“小蘇雲,你現在可是財東了。”因為邊區幣的麵值都很大,一花起來,就是成百上千的。

那時,我們不僅學紡棉線,還學了紡羊毛。紡羊毛前,先要把那些髒兮兮的羊毛,拿到延河裏去洗幹淨,洗了後彈一彈、搓一搓,撚成線,然後織成毛襪子,為前方的戰士送去。我們班有個叫歐陽岱娜的女同學,手很巧,她把羊毛染成不同的顏色,白的黑的搭配,編出小點點的圖案,織成的手套可漂亮了。

後來,在老師的指導下,我還學會了做鞋。第一次,連納鞋底子,帶上鞋麵鞋幫,給自己做了一雙鞋。鞋麵就是用我爸爸來延安的時候,給我帶的一個燈芯絨背心改做成的。

我們的這些勞動成果,在延安大生產成績展覽時,都送去展覽了,包括我做的燈心絨布鞋,岱娜織的手套。

雖然那時我們還都是娃娃,但是延安開展的大小運動,像整風運動,大生產運動等等,幾乎皆是軍民總動員,搞得轟轟烈烈。我們小孩子也不例外地參與了,印象很深,給我們的影響也不小呢。

初入延中,大風一吹,碗筷全給卷跑了

1944年底,項蘇雲從抗小畢業,考入了延安中學。延中是在1938年創建的。當時延安是全國抗日革命陣營的中心,許多革命青年都投奔這裏。延安開辦了不少培養幹部的學校,如中央黨校、抗日軍政大學、魯迅藝術學院等。但一些幹部子弟、小學畢業生,還有文化水平較低的工農幹部,需要一個中等學校來滿足他們,於是延安中學應運而生。

我記得,考試後還張了榜,我考的成績在前十名呢。當時我分在了延中的9班。從小學進中學,也有一個逐漸適應,逐漸自立的過程。

第一次到延中吃飯,我拿了一個瓷碗,一副筷子,跟一個班的同學一起去吃。一個班麵前放兩個大木桶,一木桶是飯,一木桶是菜。菜每個人一份,小米飯隨便吃。在小學吃飯時有老師照顧,吃完一碗小米飯再請老師給添一點。到了中學可不一樣了,正在長身體的學生都很能吃,經常是,我吃完了一碗再去添時,木桶裏已經沒飯了。

老師問,誰沒有吃飽舉手,我就舉手。老師安慰說:“這樣吧,你先上課,等飯做好了再叫你吃。”開始我還等呢,哪兒有飯呀。晚飯時,我又沒吃飽,又舉手,可還是沒有飯吃。這樣弄了幾天,我才發現了,是我的碗有毛病,不夠大。後來我發現,我的同學林漢雄,把一個特大的缸子用繩子一拴,吊在脖子上,他的飯就夠吃了。後來,我也學他的樣子,弄了一個大缸子,這樣一來就能吃飽了。還有些女孩子,幹脆就捧著一個大盆子吃飯,現想起來,挺有意思的。

開始我還像在小學一樣,吃完了飯,把碗筷放到一個角落裏。可沒想到,再吃下一頓飯時,碗就沒了。倒不是誰拿走的,而是大風一吹,碗筷全給卷跑了,碗都丟了,就更別想吃飽了,挺狼狽的。我後來才知道,吃完了飯,就地打碗開水,帶到住的窯洞宿舍去喝,喝完了就去上課,下次吃飯,再到窯洞來拿碗。

我們每天在山上上課,早晨到山坡下的草坪去做操。操練以後,就去接山溝裏的泉水,嘩嘩地洗臉。洗完以後,再到半山坡的廚房去吃飯。吃過飯,有時候就去山下背廚房燒飯用的煤,一個星期大概要背兩三次。剛吃得飽飽的,背上沉重的煤塊爬山路,一會兒就又餓了。遇上下雨天,土坡變得很溜滑,我們從山上的窯洞下來吃飯,要摔不少跟頭。有的同學幹脆坐下,出溜著下去。總之,那段生活也很鍛煉人的。

第一次看見血淋淋的紗布、繃帶,嚇得手腳直哆嗦

1947年春胡宗南部隊進攻延安,根據黨中央的統一部署,延安中學轉為野戰醫院,為前線的部隊和傷病員服務。

那天,飛機轟炸了整整一天。一會兒不停歇地轟炸,讓我們連飯都沒法吃,就在窯洞裏躲著。到了晚上,老師去開會,回來給我們傳達說,陝、甘、寧邊區總動員,現在要撤離延安,我們延安中學馬上要變成隨軍野戰醫院,第二天晚上就要出發。

這一來,我們全校趕快先堅壁清野,把帶不走的桌椅等物品都埋了起來。夥房給大夥兒烙了許多大餅,每人分兩張大餅背上,大部隊連夜往吊兒溝轉移。留下少量的人,收拾斷後,臨離開時,國民黨的軍隊已經逼近了,我們在山頂上都能看見。

我們這個臨戰上馬的野戰醫院,當時分成了五個所,一個手術隊。每個所有從邊區醫院抽調來的兩位醫生、兩位護士,教我們這些學生一些醫療技術。

我印象特別深的是,第一批傷病員從前線下來的時候,我們大家都圍上去看。剛一見那些血淋淋的紗布、繃帶、血肉模糊的戰士,我們都嚇得不得了,手腳直哆嗦,可哆嗦也得跟著幹呀。有時把繃帶給傷員纏得太緊了,傷員叫喚起來,又拆掉了重纏。後來才慢慢適應了,跟著邊區醫院的護士一點點學習包紮處理,酒精消毒,敷藥,繃帶包紮。我們還學會了怎麼洗繃帶,怎麼消毒。當時的醫療器械簡陋而且奇缺,甚至從山上折來樹枝,消毒一下,就當鑷子用。

周副主席給我們批了800副擔架

項蘇雲所在的野戰醫院總是跟著部隊走,仗打到哪兒,野戰醫院就遷到哪兒。前線打仗送下來的傷員,經過野戰醫院的包紮處理後,再往後方轉移。有時部隊撤走了,傷員來不及往後送,野戰醫院就要在敵人到來之前,帶著傷員迅速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