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如雙一起床就吵著去看小乞丐。見他還在昏睡,怕屋裏人多口雜,如雙把隨身的下人們都轟出門去,連根蠟燭都沒準他們留下。
屋子裏光線很暗,如雙想查看小乞丐的傷情,隻有湊近了腦袋才看了個大概。
白皙的肌膚在襤褸的衣衫下若隱若現,他的脖子、肩膀,手臂、膝蓋,但凡能看見的地方都露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新添的、未愈的,把他瘦小的身體顯得更加脆弱,好像跌在泥裏的瓷娃娃,讓人心疼又不敢觸碰,生怕一動就會碎了似的。
再靠近一點……
謝天謝地,他的臉上倒沒什麼損傷,隻是嘴角有塊淤青。昏暗像塊麵紗一樣遮住了他的容貌,卻遮不住他線條柔和的臉頰。
如果現在有滴水珠落在他的額頭,一定可以沿著他的側臉滾至頸間,自始至終保持珠圓玉潤,完好無損。
如雙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順著水珠流淌的軌跡,小心描繪著那條完美的曲線,最後在他脫水皸裂的唇瓣停住。
他的嘴唇微微顫動,好像在低聲囈語。
再靠近一點……
如雙把耳朵放在他的嘴邊,想聽聽這家夥在說些什麼。
“我哪裏都不去,我要留在這裏!”他在夢裏一聲接著一聲地央求,眉宇之間掛滿哀傷。
“求求您,求求您……”瘦弱的身體逐漸緊繃,他用手指死死地抓住絲被,腦袋開始搖個不停:“不要丟下我……”
如雙怕他亂動碰了傷口,連忙用手按住他的肩膀,想讓他鎮定下來。
他卻好像陷入了噩夢,一隻手伸在空中像是要捉住什麼,眼簾緊閉卻醒不過來:“黎兒一定聽您的話,黎兒再不惹您生氣,求求您千萬別丟下我……”
如雙隻好騎到他的身上去,用盡全力不許他亂動。
“不要丟下我……”他的呼喊越來越急:“不要丟下我,求求您……”
“父——王——”
小乞丐大叫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如雙毫無防備被他掀翻,一個咕嚕從床上滾了下去。
“哇——”她坐在地上,咧嘴就哭。
“哇——”剛才一定跌得很痛,否則她現在不會哭得這麼慘烈,房間裏沒有別的動靜,隻能聽到她一聲高過一聲的哀嚎,真讓人懷疑她是不是要把肺也給哭出來了。
如雙就這麼揪心裂肺地哭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沒有人賠禮,沒有人道歉,甚至沒有人過來扶她起身。
這個小乞丐是不是又聾又瞎,否則他就算聽不到也絕不會看不到她哭得那麼肝腸寸斷。
“咳咳!”直到嗓子除了幹咳再也發不出別的聲音,如雙這才不得不睜開眼睛,一眼瞅見罪魁禍首那個家夥,背倚著牆壁撐住身體,悠閑自在地坐在床上,麵無表情地望著她,好像剛剛看一場猴戲。
“哭完了?”原來他不是啞巴。
他輕鬆一躍跳下床來,睜大眼睛四處張望:“這是哪裏?”
原來他也看得見東西,本來這是個好消息,可如雙覺得自己氣得牙根癢癢。
“是我見你在街上被人欺負,還受了傷,所以把你帶回來的!”她隨口就胡扯了一句,讓他永遠以為欠了她,這個報複勉強還算說得過去。
“是嗎?”他似乎有點不太相信。
如雙一個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大搖大擺地走到他麵前,抬手指著他的鼻梁骨,頤指氣使地說道:
“知道了吧,是本小姐大恩大德,救了你的小命!”
這人是不是被撞壞了腦子,居然任由她拿手指在他鼻尖上點來點去,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如雙發呆。
禦史府上下何曾有人這樣怠慢過這位大小姐,如雙更加發狠地朝他的鼻子戳去:“聽見了沒有!是我救了你,你以後都要聽我的話!”
鼻子已經被拱得變形,小乞丐還是像個雕塑一樣沒有反應,漆黑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半響,才聽他幽幽歎了一句:“真讓人佩服!”
“什麼佩服?”如雙聽得一頭霧水。
“哭了半天沒有一滴眼淚,”他一本正經地把句子補完:“真讓人佩服!”
如雙聽到自己牙根斷裂的聲音,心裏的恨意全都化成了手上的蠻力,打算直接把他的鼻子擰下來得了。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刻,一縷陽光從天而降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