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進過深水,也不知道它的厲害,隻蹲坐在翡翠般的軟草上看湖麵上楚絮留下的一圈圈波紋,在水中起起伏伏,好像我此刻的心,因為方才的沉醉而縹緲著。
我靜靜的等待,等了很久都不見楚絮出來,隱隱開始著急,便聽到有鳥兒在翠柳上啼鳴:“他怕是溺水死了,你這隻笨狐狸,還等!”
死?
我活了那麼多年都沒想過這一個字,因為那對我來說太遙遠,遙遠到仿佛沒有盡頭,就像一百多年了,我還是一隻小狐狸,生活在山中,看日出日落,五冬六夏一成不變。
一想到楚絮會就此離開,我什麼都顧不上,躍身跳進水裏。
這下,我嚐到了水的滋味。一種近乎恐怖的束縛之力狠狠的拽著我,不讓我呼吸。耳邊唯有“咕嚕咕嚕”的聲音爆炸開,那種窒息的無力感覺縈繞在我的周圍,快要帶我到死亡彼岸。
但我還沒有找到楚絮,我沒有看到那張令我心安的如月麵龐,怎麼辦?怎麼辦?
我掙紮,在水裏的我弱的好像一根水草,無力漂浮,意識漸漸失去,我的腦海裏依然是他,甚至出聲喚了句:“楚絮。”
這一聲很縹緲很輕,是我第一次說話,喊的是楚絮的名字,還好是他的名字……
我慢慢閉上眼,在碧波裏等待死亡。
然而,下一秒,我便被一雙有力的手托起,聽到更劇烈的水花爆炸聲,“噗通!噗通!”跟我緩慢的心跳形成鮮明的對比。
“若雪?若雪?”溫軟的語調我再熟悉不過,是楚絮,是他!
我想笑,想睜開眼看他是否安好,但我不能,沉重的身體迫使我必須睡過去。
待我醒來,正睡在床上,迷蒙漸醒,第一眼對上的便是楚絮溫柔焦灼的眼。他見我看他,長呼了一口氣,笑笑不語。
但我精神不太好,隻在搖晃的燭光下動了動身子,慢慢爬到楚絮的腿上,蜷起尾巴,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假寐。
常年孤獨的我,對楚絮可能會離開的事還有些後怕,想要留他,又不知道該做什麼,唯一能安心的就是被他抱在懷裏,讓他理順我雪白的皮毛。
果然,我隱隱擔心的事發生了。半夢半醒中那股經常暗中出現的陌生氣息從未如此靠近,他就站在楚絮的麵前,楚絮的手中還抱著我,大概是怕吵醒我,他們的聲音很小。
“主子,您該回去了。”
“嗯,這趟風頭大浪也該有個結尾了。”
楚絮的聲音飄渺仿若仙境中的靡靡之音,卻是我從未感受到的氣息瞬變。
我猛地坐起身子,從夢中驚醒,豆大的汗珠順著我的額頭滑下,淚水盈盈在眶,不知流了多少,竟濕了我的鬢角。
原來,是夢……
我環視一屋的漆黑,整齊的方桌,擺置雅趣的茶碗,還有浮雕花藤的梳妝台,上麵一麵雙鸞銅鏡,裏麵映著一個臉色蒼白透明的我。
我的眼睛很好,用楚源的話來說,在夜裏會發亮似天上明星。當他如此誇我的時候,我隻是笑,不太懂得怎麼回答自己喜悅與感激的心情。
院子裏的石燈還在有微弱的光,我輕歎一聲,起床去打開窗戶,迎麵而來的清新讓我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這不知是第幾次夢到我與楚絮的初遇了,那段令我快樂得難以忘懷的時光,還有後來徹底改變我的慘痛等待,現在,我隻想找到楚絮,問他要一個答案,然後安安靜靜的回山穀,繼續做我的小狐狸,而不是一隻執著的狐妖。
在窗邊立了很久,我陷入長長的惆悵裏難以自拔,等回過神來,伺候我的丫環銅鈴端了一盆水憂心忡忡的看著我,喚我的名字。
“若雪姑娘?若雪姑娘?”
“嗯?”
“您又做夢了?到底是什麼可怕的夢,您要是願意與我說,我說不定能給您請先生解解。”銅鈴把水放在木架上,頓了下道:“公子他要是知道,肯定是會幫您的。”
我無聲的笑,輕輕的搖頭:“不要說與你家公子,他幫我已經夠多了,何況,這是個美夢。”
美到一個極端,接下來便是無止境的淒苦,怕到她不敢把夢做下去,便早早的醒來。
“什麼夢?能美得姑娘也睡不著了?該是不願醒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