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是年芳十三的豆蔻少女，很多事都很懵懂，我知道她不會明白，也就不多說，看她忙東忙西的為我準備梳洗。
可要論起來，我也並不是什麼都懂，比如說楚絮為什麼答應照顧我以後又拋下我？比如說楚源分明知道我是一隻狐妖以後卻並不害怕？
“姑娘，公子今天讓您過去呢，說是小梨園裏的花開了，想去看看。”銅鈴為我梳好妝，放下木梳盯著泛黃銅鏡裏的我看：“姑娘真是天仙，怪不得公子誰都不親近，就親近您。”
“別胡說。”我佯裝生氣的瞪一眼銅鈴，她無辜的咂咂嘴，笑嘻嘻的吐了吐舌頭。
四月份的天，陰晴不定，時而冷得凍痛骨髓，時而熱得額汗涔涔，是最不好穿衣裳的時候。
我著了一身素白高腰襦裙，半梳烏發，用乳白秀有連理枝的緞帶綁了，便讓銅鈴帶我去小梨園。
這樣簡單的妝容與穿著是我讓銅鈴做的，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她好幾次抱怨我穿得不好看要給我改，都被我用楚源的威嚴壓了回去，反複多了，她也拗不過我，隻好作罷。
小梨園，顧名思義，園中種了上百株梨樹，每到梨花盛開的時節，隔著重重院牆，都能嗅到一股清雅的淡香，幽幽的，好聞得緊。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好處便是在梨熟的季節能吃上鮮嫩的梨，摘一個下來咬一口，果肉飽滿，汁水醇濃四溢，光是想想去年吃時的味道，也要忍不住咽口水。
蜿蜒的小路兩旁有觀賞作的樹，並不算太高，翠葉層層疊疊，一直隨著一路的青磚延綿。盡頭，楚源一身素色衣袍，瘦高的身材，神明俊爽，一雙剔透的眸彎彎帶笑看我。
“來了？”他走過來幾步，銅鈴默默的從我身旁退下去，候在小梨園外。
“恩。”我勾唇，與他並肩走進小梨園。
楚源是在我顛沛流離幾近絕望的時候遇到的，那時的我剛被楚絮拋棄，神智不清中是一對老夫婦救了我，我身體轉好，便偷聽街坊閑談神魔鬼怪。所以，在我極強的念想下，第一次，我幻化了人形，可一切偏偏不巧，養我的老嫗看到我虛弱的坐在軟褥上，叫來裏鄰對我追打喊罵，嘴裏叨念著有妖怪。
這也是第一次，我體會到人對妖的恐懼。其實，我並沒有做什麼啊……
之後便是數不盡的恐懼與委屈，我恨過楚絮，也恨過所有人，眼睛哭得發腫，跌跌撞撞的走在小巷中，摔得頭腦發昏發脹。
而小巷外的大道上，楚源站在那裏，他的眉眼和楚絮有些相像，我一時分辨不清，隻覺有危險的氣息在靠近他，下意識的飛奔出去，撲倒他的瞬間，一枚利器從我耳邊飛過，割下一縷長發。
接下來的事便是我醒來，看不見任何東西，楚源一直守在我的床邊，低沉的嗓音安撫著我：“大夫說很快你就能看見的。”
我很不安，坐在床頭發抖，他是人！陰險狡詐的人！
楚源見我如此，不斷的歎氣，卻從未放棄過我，他說：“你不要害怕，你救過我，不管你經曆了什麼，隻要在我這，就是安全的。”
我還是怕，怕得抖成一團，每次他來我都怕得縮在冰冷的牆角，什麼也看不見，也什麼都做不了。
由於我太過緊張，有一次，他來，我也未發覺。直到他開口，我嚇得變回了原形，之後，是漫長的死寂。
“原來，你是狐妖。”楚源說得很鎮定，絲毫沒有驚訝與恐懼。
我已癱軟崩潰，等待死亡。
他微涼的大手忽然伸過來，輕輕地撫摸我的毛發，仔細的揉揉我的頭，逗得我耳朵癢癢的不停扇動。
“噗嗤！”一聲，楚源笑了。
似曾相識的畫麵，曾幾何時，楚絮也如此嘲笑過我扇耳朵？隻是當時已惘然，我胸中湧起一股難掩的澀意，一動不動的蜷作一團，任楚源替我順毛。
“好看嗎？”楚源側頭看我，漫天的梨花瓣在我與他之間飛舞，沁人的清香縈繞在鼻尖。
我輕笑，仰頭對他抿唇，讚歎的聲音自喉嚨飄出：“嗯。”
“我卻覺得，沒有若雪姑娘美。”他凝望我幹淨的眸，與我那麼近，近到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