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哎,就是你對炒股票沒好看法,那你也得10幫我。沒有你,我的投資計劃就泡湯了。
怎麼講?
剛才你還說國內對外不開放金融市場,當然包括股票證券了,所以,還得請表姐你出馬……
你的意思是……想借用我的名義投資?尚曉雲猜測著表妹的話意問。
對嘍!咱姐兒倆有福同享嘛,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要這了,一切由妹妹做主,你就幫幫手,辦辦麵子上的事。我跟你簽合同,利潤提成,毎月給你開高額酬薪。放心吧,妹妹虧待不了你這老姐的。
還要簽合同?
對呀,現代社會現代經濟,親兄弟明算賬嘛。讓你也放心。
尚曉雲一時無語。她在內心矛盾中思量,盡管自己對炒股沒好印象,可一想起自己在出版社受氣忙於完成利潤指標而又拿不著多少錢,如果真的給自個兒表妹打工掙些錢,那也是個額外的收人,另人也說不出什麼。現在都講開辟第二職業嘛,出版社的有些年輕編輯都開上桑塔納了。隻有她這樣的說老不老說青不青思想又傳統的中老編輯,老是考慮前考慮後,還琢磨不透開上車的年輕編輯們是怎麼掙的錢。有一次訂貨會上認識了一個二渠道的書商,飯桌上開口就說你們這些出版社大編輯一年少說也得掙個十萬八萬吧,當場嚇得她差點暈過去,還以為聽錯了。看來還真有掙十萬八萬的,要不怎麼開上車呢,養車一年也得萬八千呢。自己還是無能沒本事喲,如今機會來了,正正道道的掙錢,小洪又不是別人,自己的親表妹,幫她也是幫自己嘛,人家又這樣誠懇地求自己。於是,尚曉雲的思緒漸漸明朗起來。
小洪,表姐暫時可以答應你,我隻擔心別耽誤你的事,我對股票可真是一竅不通。你本應叫陳老他們幫你的忙的。尚嘵雲終於表示同意的同時,也流露出疑慮。
那不成,這事兒就是為了不讓外人知道我才找表姐你的。他們盡管跟我關係不錯,但哪能趕得上親姐妹呀,不是有一句話說姨表親血肉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嘛,格格格……夏洪高興地笑著摟住表姐,把臉貼在一起,顯出親密無間的實實在在的血肉親樣子,弄得尚曉雲也很感動,心想表妹在美國生活十多年但中國人的人情味還沒丟,十分難得。
小洪,那先這樣吧,下午你好好睡一覺,倒倒時差,我先回去,晚上姐過來接你到姐家坐一坐,吃吃便飯,讓你姐夫陪你喝兩盅!
好哎,好哎,我還真想見見我那位大兵姐夫,還有我那小外甥女小菲怎麼樣?大學畢業了吧?夏洪興奮地詢問。
還差一年,對了,小菲在大學讀財經專業,能幫上你的忙,我已經通知她晚上過來陪你玩。尚曉雲說。
尚曉雲匆匆離開亞賓斯基飯店,打車回家,準備晚上的活動安排,心裏樂融融的,也感覺不出夏天的亮晃晃的毒太陽火燒般地直射下來。覺得一切都挺美好的,有一個有錢的外國親戚更美好,到時候咱也買個桑塔納或捷達王叫老葛開上兜兜風。她撲哧笑出了聲,前邊的出租車司機回頭看了一眼。
瞅啥?沒見過人笑啊,去西二環!她甩出一句,口氣挺爽。
到了家,尚曉雲發現老葛不在家。
這老葛,祺下到這會兒還沒散局呢?本想跟他商量著準備幾道像樣的菜,招待表妹,可現在連個人影都不見,真拿她的事不當事。尚曉雲有些氣往上拱。心想,指不上他,算啦,那別在家裏招待了,還是去一家有點檔次的飯店安排吧,對,陳平父子不是準備請表妹吃烤鴨嗎,幹脆我就請表妹吃烤鴨,特色嘛。尚曉雲就這樣決定之後,走過去翻抽屜裏的錢袋,裏邊隻有三百多塊錢,這哪兒夠哇,在表妹麵前也太寒酸了。於是,她拿鑰匙打開另一上鎖的抽屜,他們家的存折都放在那裏邊。從折子上取錢吧。
一張大信封裏裝的幾張折子,都攤在桌子上。尚曉雲檢點,要找出一張到期的或者活期備用的。這一檢點不要緊,她發現少了一張五萬的折子!尚曉雲頓時嚇傻了。這是怎麼回事呢?她可好久沒打開這上鎖的抽屜了,平時都花兩個人的工資安排生活費用,很少動存折。誰拿了這五萬?這可是家裏一半兒財產啊,難道家裏進過賊?可賊不會留下另一半兒存折給你的。女兒小菲?可女兒住校很少回家,也從來沒有亂動過家裏的錢。那隻有老葛了,隻有他知道這錢的去處了。這老葛!拿這麼多錢幹什麼了!
噔噔噔尚曉雲火燒火燎地跑下樓,直奔院口不遠處的老幹部活動中心的那一排平房。
外屋有四個老頭搓麻,裏屋有一老太太翻報紙。管理員老田頭在椅子上打盹,他養的肥貓也在其懷裏打盹。
老葛並不在這裏。老葛呢?老葛在哪兒?尚曉雲推了推老田頭。
哪個老葛?老田頭睜開眼,拿手背擦一下嘴角淌出的口水,不耐煩地,你在這兒瞎嚷嚷什麼呀哪個老葛?
葛銳勇!三號樓的葛銳勇!尚曉雲見四個搓麻者都轉過臉在看她,稍放低了聲音。
噢,你說的是葛大校呀?你是她妻子?
是是,我有急事找他,早晨他說上這兒來參加棋賽的。
棋賽?瞎說,我們這兒哪有棋賽?他可真胡嘛嘴。
那他人呢?他沒上這兒來嗎?
我可三個月沒見他來了!
啊?!尚曉雲頓時傻了眼。她腦袋裏嗡的一下,各種猜測紛亂湧現。那這人在幹嗎呢?每天提著茶水出門,稱去活動中心下棋或搓麻,她一直以為老公是多麼迷上棋道和麻將,結果人家壓根兒不是這麼回事,布的是迷魂陣!家裏又少了五萬塊錢,難道這人閑的沒事,像人家所說的那樣包二奶外邊搞了一個女人!想到此,尚曉雲心裏更是火燒火燎,血直往胸口上湧。
這三個月老公都在幹什麼,你一點都不知道?老田看著她的樣子,歪著頭問。尚曉雲呆呆地點點頭。
你呀你,這妻子當的不稱職啊,做甩手掌櫃可不成啊!老田頭終於有了教育別人的機會。
裏屋翻報紙的老太太從老花鏡上沿瞅著她,嘿嘿笑出聲。搓麻的四個老頭依舊默默地看著她,等候事態的發展。
尚曉雲眼裏快湧出淚水了,喃喃低語:他還拿了家裏不少錢……
嘿嘿嘿,這就對嘍,嘿嘿嘿。老田頭不無幸災樂禍般地壓著聲音低笑。
你知道他在幹什麼?尚曉雲急切地詢問,大哥,求求您,快告訴我他在哪兒,求求您了。
這……
老田,你就告訴人家吧,看把人家給急的,嘿嘿嘿……看報老太太的活似是同情倒不如說是不懷好意的揶揄譏諷。四個搓麻老頭依舊默馱注視著老田和尚曉雲。顯然,過於單調的活動中心裏這事兒是個不錯的調劑,反正搓麻的時間有的是,塊八毛朐輸蠃不算個啥,百無聊賴的晚年生活霈要些刺激。
老田頭的大嘴終於往街對麵呶了呶。永和豆漿店?尚曉雲問。老田頭搖搖頭,大嘴又往旁邊咧了咧。旁邊是……證券公司,華祥證券公司,你說的是那家證券公司?
老田頭這回點點頭,壓低了噪音:你就到那兒看看吧,嘿嘿嘿。
尚曉雲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在炒股?!
大妹子,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我可不想卷人你們的家庭矛盾!老田頭很認真地抿著嘴囑咐。
尚曉雲風般衝出屋。從身後傳出那老太太的格格笑聲,四個老頭的齊聲歎息,還有老田頭被自己笑聲噎住後的嘎嘎咳嗽聲。
外邊,下午的太陽有些刺眼,火辣辣的,尚曉雲突然感到這空氣如此酷熱而窒悶,那髙樓大廈也似乎都在旋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馬路的,行人都貼著蔭涼的牆角走,她卻懵懵僅懂在明晃晃的陽光下走著,深一腳淺一腳,直奔那家華祥證券公司的大門。
盡管每天上班路過其門口,可從未拿正眼往裏看過。沒想到院子挺大,停著很多輛轎車,院門口兩側更是存放著長龍般的自行車,繞過堵了路的小車,進到門庭。一夥子人正在門庭打牌吵吵嚷嚷的,有的光著膀,叼著香煙,圍觀的人不停地起哄或指招兒。尚曉雲從這夥人的側邊走過,推開那扇大玻璃門,伸頭尋視。
一個保安走過來,說進來就進來別半敞著門把屋裏的涼氣都放跑了。其實屋裏跟外邊也差不了多少,熱哄哄的,顯然空調不夠用。尚曉雲隻覺得大廳裏黑壓壓的人群,都衝著一麵大牆,伸脖子盯著牆上那碩大的屏幕,除了保安誰也不注意她。那屏幕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綠,一會兒還變黃,不時地翻動著,變幻著;那些或坐或站或蹲著的人們,有老的有少的,有掉牙的老太太,也有時髦的女郎,有白發蒼蒼的老者,也有二十郎當歲的小夥兒,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擠擠茬茬,一個個都呆頭呆腦神情專注地注視著前邊的屏幕,有時發出驚呼,有時發出歎息,偶爾還夾雜一句國罵。盡管人們都壓低著聲音議論說話,可也形成了碩大的聲浪,嗡嗡嚶嚶,亂哄哄,聽不清一句說什麼。另一側牆邊,擺放著一溜小電腦,每一台電腦前擁擠著好多人,指指劃劃,議論爭辯;更裏邊,電腦台是隔開的,而且那電腦熒光屏是麵朝上,有人低頭俯視著那電腦屏,拿銀行卡般的小方片卡噌噌地刷卡,有的嘭嘭地拍打那電腦板。尚曉雲感到這裏並沒有電影上見過的西方賭場那般亮堂,那般華麗,聚集的人群也不是那般西服革履戴墨鏡,而是街道買菜老太太和紮領帶筆挺著裝者同座,一邊盯屏幕一邊打毛線活的中年女人同學生模樣的小夥兒聊天兒,還有些放假的小孩兒跟爸爸擠坐一起嚼冰棍。有人進廁所,有人去打水,有人出溜出溜去刷卡。這裏真是個五花八門的世界,無法用準確的語
言來形容。
尚曉雲有些緊張地從人群中查找葛銳勇。心裏一陣陣打鼓,老葛,她的老公一個退休大校果真混在這三教九流亂七八糟的人群裏,像個傻子般死死盯著那紅紅綠綠的大屏幕嗎?一排排看過去,站著伸脖的人群中沒有他,前邊幾排硬塑連椅上也不見他的身影,忐忑不安中尚嘵雲思忖,難道老田頭胡說了不成?左側有個門,有男女出入,門口寫著洗手間,旁邊還有一一個供熱水的電茶爐,茶爐旁邊高高立著一尊自動售貨飲料機。服務倒挺周全。她在洗手間門口停留片刻,然後把目光轉向了刷卡的電腦區。惟那裏是死角盲點,沒有仔細搜索過,主要因隔板擋著,看不清趴在電腦上刷卡查閱者。尚曉雲走過去,從人群中擠過去時不小心踩了一個胖女人的腳,遭了兩道白眼一句嗆白:套傻了?腳愣往人腳上擱,別把踩肉當割肉!
對不起……尚曉雲趕緊道歉。沒事,走你的,這劉大妹子心裏有火兒不順暢,一個斯文的中年男士打圓場替她解圍,套了一塊五就這麼大火氣,那我得上吊去!他接著跟那胖女人打哈哈,嬉笑取鬧。
在緊裏頭的電腦台上,她終於看見了那熟悉的魁梧的背影,正神色緊張地低頭看著電腦屏,皺著眉頭,右手緊攥著那張深藍色的小卡片。
尚曉雲這一下氣不打一處來,幾步走過去,拍了拍老葛的肩膀。
誰呀,別鬧,我一會兒就完事!老葛頭也不抬說道。
誰跟你鬧!好哇,你老葛!尚曉雲終於炸雷般嚷了出來。
是你……葛銳勇回頭一看,大吃一驚,一時傻呆了,你怎麼……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你老葛幹得好事!偷拿家裏錢跑這兒炒股,還不想讓人知道!尚曉雲氣急,不管不顧地大嚷大叫,這一下無數雙目光唰地都轉過來,看這邊突發的熱鬧。隻見一個保安也向這邊走過來。
姑奶奶,別大嚷好不好,我們到外邊說去。葛銳勇壓低聲音,求饒似的說,同時趕緊按鍵關了機,拉著尚曉雲往外走。
尚曉雲見周圍眾多的目光齊唰唰地盯著她,嘈雜的聲音也都安靜了下來,她的臉色也連氣帶羞一下子通紅,低著頭氣呼呼地隨老葛往外走。
葛大校,大兵瑞克這回栽了。人群中有個叫梁崽的愛鬧小夥子嚷了一句,周圍兒位熟識葛銳勇的股友也哄地樂了。因他的名字銳勇跟美國大片大兵瑞克的瑞字有著同一諧音,股友們都笑稱他大兵瑞克。
外邊,亮晃晃的太陽底下,大兵瑞克葛銳勇和尚曉雲兩口子就那麼爭論起來。還是尚曉雲嗓門大,葛銳勇的聲音低。
你、葛銳勇、好大的膽子啊!背著老婆孩子,偸拿家裏的五萬塊跑這兒炒股,你可真有本事啊!尚曉雲氣昏了頭,不知怎麼罵才解氣,呼哧呼哧大口喘著氣,還蒙我說下棋、搓麻、參加棋賽,你的瞎話編得比真的還真。
我、我不對,對不起……曉雲,你先別生氣,聽我解釋……高大威武的大兵瑞克葛銳勇滿臉賠笑臉,在老婆麵前沒一點脾氣,低聲下氣地說著道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