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麼後果?反正我病休了,可能影響你們的烏紗帽吧。可這事真有些煩人氣人,心裏有股吃了蒼蠅般的不舒服。這叫癩蛤蟆跳腳麵,不咬人惡心人。
尚曉雲抽空去了一趟出版社。
又是言午找她談話。挺嚴肅,拿著官腔。
熏黃的指頭擺弄著煙頭,說出好書保證質量達到出版標準是每個責任編輯的責任,你沒盡到責任,做為終審的老胡也沒有盡到責任,人家要告到法庭,你看怎麼辦吧。
怎麼辦,讓他告去嘛。現在尚嘵雲可不吃這一套了,不軟不硬地把話甩給他。
告?出版社名譽受損失。對了,你辦病休在家,那人另外也告你,說你在外邊辦了一個大公司,是真的嗎?言午向窗外看著尚曉雲開來的桑塔那2000,陰陽不定地說。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是那就不應該,違犯規定,雖然有病在家也算是在職人員,不能辦公司。看你身體挺好的,就應該回來上班啦。我們這兒還給你開著一半兒工資,還關係到以後醫療保險,退休金等一係列問題喲!
尚嘵雲的眼睛盯著言午那張不陰不陽的臉。心想這人真夠損的,把跟老胡老王鬥爭的氣兒,想撒到我身上來。雖然我是老人,可也沒參與你們之間的爾虡我詐,這半年更是沒來過出版社,找我的晦氣幹什麼呀。其實她不知道,當官的人找茬兒修理修理手下整整人,也是一種樂趣,一種過癮,何況又是對方陣營的人。
尚曉雲不屑再跟他糾纏了。很無聊。回來上班是不可能了,病休也不讓,那你給我辦停薪留職算啦!停薪留職?言午從煙霧後邊觀察著尚曉雲,慢條斯理地,這也不大好辦啊,現在實行的都是聘任製,一個蘿下一個坑,你想髙興了就回來上班,不高興了停薪留職出去辦公司,不能什麼便宜都讓你占了嘛!
占你什麼便宜了!尚曉雲有些來氣,提髙了嗓門,我參加工作二十多年,為這出版社也效力了十幾年,你還說出這種絕情沒人味的話!算啦,我不稀罕你那點殘羹剩湯,還好像給了多少恩惠似的,你看著辦吧!
嗬!還挺牛氣,我看著辦就除名!言午冷冷地說。
除名?哈哈哈,你不就有這點權力嘛,除吧,誰還怕你這個!高興了,我連你這出版社都能買下來!尚曉雲也來火了,說完扭頭就出門而去,哐地甩門聲,挺大。
沒壓住對方反而被甩得夠嗆,言午惱羞成怒,臉紅脖子粗地追出門口,從尚曉雲後邊喊:那本書怎麼辦?人家要告你!
你把我除了名,告不到我了!他告,你去陪著呀,你是主持工作的大副嘛!哈哈哈,老娘可不陪你們玩嘍!說完,尚曉雲坐上小車,噌地一下一溜煙開走了。
胡、王等人都從屋裏出來,看著這一幕相視一笑。
言午悻悻地罵出一句髒話,回屋時使勁摔一下門。
尚曉雲責編的書《大地之子》引發了出版社兩派大戰,你告我我揭你,上級主管農林部收到了一封又一封的檢舉告狀信,弄得部組織、宣傳等兩個直接管理部門很頭疼。
由於吳德到處寫信,新聞出版署、農林部、作者權利保障委員會、甚至知識產權法廳都收到了他的那封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把此事說成買賣書號的長信,農林部更有些惱火。此事彙報到主管副部長,就是當初通過老婆的關係把言午調到通俗出版社主事的副部長那裏。
那位副部長跟他老婆發牢騷。你推薦的什麼鳥人?一個百十號人的小出版社都捂遮不住,弄得烏煙癉氣!
在大學那會兒看著還行來著,蔫拉巴嘰挺能辦事,誰想到這莊稼光有稈不長糧食淨空殼呢!他老婆也不管了,補一句說,看著辦吧,不行就下,我也不是他的大姨三姑保他一輩子呀?他拿的那點東西現在跟那些揭出來的腐敗比,差遠了,還不夠塞牙縫的!深為自己給言午一個副局卻沒拿到相應的酬金或貨物而想想便後悔。
行啦,行啦,太太,你讓我多幹幾天吧!副部長製止總想參政的老婆,然後回過頭便辦理通俗社的事。他召集有關部門研究此事,明確表態,通俗社五個副局級幹部一個夠格兒的都沒有,一件小小的事情鬧成這麼大,弄得哪兒都冒泡,影響極壞,看來當初選擇主持工作的第一副社長言午時也有失誤,我有責任。現在根據造成的這個局麵,這五人全部調兩重新安排工作,通俗社也幹脆合並到部直屬農林出版社更好些。
副部長發話,不是一言九鼎也是一言七鼎。倘若皇帝是九鼎、部長是八鼎,那副部長怎麼也算七鼎或七鼎半了。下邊的人都明白這道理,馬上按此精神往下傳達落實。
結局是兩敗俱傷,雙方都慘。言午去了部厲招待所當了末尾副所長,胡、王一個提前退休一個當顧問,另兩個則去了一家內部小刊物《農林通訊》管後勤。隻是苦了出版社大多數無辜編輯,被人家小小的專業出版社農林社吞並大夥兒,還要搬家,重新分配到那個社裏的各個部門,整個一個受招安的感覺。大夥兒罵言午,罵胡王,也有責怪尚曉雲和那本破書的作者吳德,真是無德,把大夥兒的飯碗全給砸了。
合並或吞並之後,尚曉雲被人事部門掛了編外,扣發了所有工資待遇,也下了象征性地處分通知,就是免去她原先的編輯室副主任職務。其實這很可笑,吞並之後原來的馬克等正主任都待分配,何況尚曉雲早就自個兒不幹那副主任了呢。尚曉雲從外邊觀看著這場熱鬧戲,覺得中國的事真好玩,如今這大小官場半官場的錯綜複雜而又令人笑掉大牙的引爭、是是非非,有三個曹雪芹活著也寫不完寫不透,起碼把《紅樓夢》續寫個幾百幾千回差不多。
陳平回來了,陳傑老實了,尚曉雲陪著夏洪開車出去選房子,便在北郊河濱花園買了一套豪華別墅,夏洪在那裏住下來。當然,亞賓斯基的那套房依舊保留著,為了應付陳平那邊。推開窗戶,麵對花香撲鼻、綠草茵茵、遠山近水一目了然的舒適環境,夏洪開心地笑了。閉眼呼吸著那清新的空氣,還有稻穀加泥土的香味,夏洪說這地方太美了,太合她意了,趕明兒就在這兒養老了。尚曉雲逗一句不回美國了,夏洪臉上飄過一絲陰雲,喃喃低語,以後的事很難說嘍,誰知道呢……剛才還漾溢在她臉上的燦爛的笑容,刹那間消失了。尚曉雲有些後悔不該多話,引起她的不快。
她們又雇了一名可靠而有文化的小保姆,幫助料理夏洪的房子和飲食衛生。
這天傍晚,尚曉雲下班回家,在自家門口被一人攔住了。瘦高的個頭,黑削的臉龐,一隻手老藏在身後,似有殘疾。說話由於緊張而結結巴巴。
老葛家的嫂子、啊、大妹子,還能認識我嗎?那人猶猶豫豫,吞吞吐吐。
您是,挺麵熟的……尚曉雲有些吃驚,飛快回憶著此人在哪兒見過麵,怎麼認識的。
我叫劉明華,跟葛大校過去是牌友,現在是股友,嘿嘿嘿……咱們是老鄰居,在門口活動中心見過麵……劉明華主動自我介紹著,顯得挺拘束。
唔唔,我想起來了,是、是,咱們見過麵,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尚曉雲答對著,也想起老葛常說有這麼一個工程師股友,曾參加過當年三顆原子彈爆炸的工作等,不過她挺奇怪,這位工程師今天找我幹什麼呢?出什麼事了?尚曉雲滿腹疑惑。
沒、沒什麼大事,想跟……跟您這大妹子……聊、聊點事,不知道您肯不肯,耽誤您幾分鍾時間。劉工依舊支支吾吾,不痛不快地說著。
尚曉雲更有些奇怪,捉摸著對方的意圖:跟我聊點事?聊什麼?有事你直接跟老葛說不就行了?
這事隻能跟您說,不能跟他說……噢?真有意思,好吧,那你說說看,究意什麼事,這麼神秘?尚曉雲大方地接受對方的要求,兩人便站在院門口大樹陰涼下聊起來。
可能你早聽說過我至今還是個老單身,不怕您笑話,我想求大妹子一件事,幫我一個忙……
幫你的忙?尚曉雲上下打量著對方,愈加驚訝不已,我能幫你什麼忙?又是這種事……
現在隻有您才能幫上這個忙了……說實話,我相中了一個女同誌,她……她叫……楊、楊燕,也是一個股友,老葛跟她也很熟、很熟……劉工擠牙膏式地吞呑吐吐一點一點說明著來意。
到現在,尚曉雲還是沒太弄明白劉工的真正意圖,耐心等候著他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現在的問題是,楊燕、她、好像、好像喜歡上您們家老葛了,並不喜歡我……
啊?!她喜歡老葛?尚曉雲驚問。是、是有那麼點意思,我想求您幫幫忙,勸勸老葛別跟她那個……
那個什麼?他跟她怎麼啦?
他跟她倒也沒什麼,勸勸他別跟她那個來往……
劉工的這一招也夠損的,這不明白著陷人家老葛以不義嘛,也就他這種人才能想出來這種曲線救美之陰損之術。
唔,我現在終於明白你找我的意思了,你是叫我管住我家的老葛,別插在你和楊燕中間,是吧?尚曉雲這一語道破,口氣中明顯含有冷冷怒意,盯著劉明華,劉工程師,真有你的,這種事來找我,虧你想得出!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告訴我,我家老葛在外邊勾引別的女人,而且是你喜歡的女人!是不是?你們在外邊為一個女人爭風吃醋,還跑我這個不相幹不知情的家人麵前說這種事,還好意思說成是幫你的忙,無聊不無聊?對不起,我幫不上你的忙,我要走了!
說完,尚曉雲再也不聽劉明華解釋什麼,轉身走進院裏去,顯然她心中充滿慍怒,一股無名火開始在全身燒起。
劉工陰沉著臉目送著尚曉華的身影消失在大院裏,從他臉上看不出他此刻是高興還是生氣,也就無法確定他來找尚曉雲的真正用意是挑起兩口子打架管住老葛疏遠楊燕,還是真想得到尚曉雲的同情和幫助,或者兩者都有,一石兩鳥。
不過他這一舉措卻給葛銳勇和尚曉雲兩口子本來已有些淡溴的情感,播下了火種,埋下了隨時爆炸的地雷。
當尚曉雲怒氣衝衝地回到家中時,老葛依然笑眯眯地給她開門,並準備好了一桌可口的飯菜等著她。
見尚曉雲沉著臉摔這扔那,說話哼哧哈氣的,老葛倒沒想別的,隻以為公司那邊遇見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尚曉雲一時不好大發作,俗話說棒子不打笑臉漢,人家如此周到地服侍你,照顧著家務事,她不好撕破臉大罵。何況細細分析劉工的話,他隻說楊燕那女人軎歡老葛,並沒說老葛喜歡她,倒也說過一句老葛倒沒什麼。可事情畢竟由老葛引起,也許由於老葛誘惑(也可稱作勾引)人家,或者行為不軌,才弄得人家楊燕對他動心的吧?尚曉雲心裏又疑神疑鬼了,他如今對自己如此好,是不是因為他心裏有鬼,為了掩飾他有外遇吧,尚曉雲腦子裏出現外遇這兩字這兩個這些年常常掛在人們嘴邊的字出現在自己腦海時,她吃了一驚,身上悸顫了一下,如見了一條花蛇從腳邊爬過去。
她暗暗觀察著老葛的一舉一動,沒有像以往那樣大吵大鬧。真有那路事吵鬧也沒有用,她現在需要證實然後才能采取措施。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屬於危險年齡段,老夫老妻容易生厭,老來花,移情別戀,就是指這個階段的男人。然後回想起上次跟老葛的爭喊,也是因這姓楊的女人引起的,女兒小菲看見他倆河邊散步並送她回家,盡管解釋說是幾人一塊兒吃飯順路一塊兒回家的,那也具備了很大的嫌疑!尚曉雲愈想愈感到心驚,感到不安了。
於是她壓抑著自己愈加發濃發酵的醋意,開始摸底,全麵試探起毫無思想準備的老公葛銳勇。老葛啊,最近有沒有新發展新收獲啊?
有啊,中龍股我可賺了不少!托你的福,嗬嗬嗬。
我沒指這個……
那你指什麼?老葛不明白。
我老了,不年輕了,沒什麼魅力了……
人都要老的,客觀規律,這沒什麼。
可你顯得挺年輕啊,充滿活力,對女人還挺有魅力的……
說話沒邊兒了吧,今天你是怎麼啦?
真的,哎,你可以換個更年輕一點的,更漂亮一點的,你完全能應付,肯定行!尚曉雲說得笑眯眯。
好哇,那我趕明日上街頭去找,要不在大門口貼出個告示!葛銳勇以為妻子在開玩笑,他也說笑起來。
用得著去街頭找嗎,都有現成的,什麼羊大夫,牛大夫什麼的……格格格。
老葛看一眼妻子,說一句:胡說八道!他收拾飯桌,端起碗筷走進廚房。幹完活兒,老葛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鹹不鹹淡不淡地跟妻子說了幾句,便躲進自己臥室忙著去聽廣播電台的晚間股評節目。
尚曉雲愈發覺得丈夫對自己是很冷淡了,沒有話可說,沒有事可聊,淨應付自己,沒有了往日那種卿卿我我的感覺了,感情麻木,關係淡漠,完全是一副心有另屬的狀態了。尚曉雲獨自一人越琢磨越陷進一個極端的疑心生暗鬼的怪圈裏不能自拔,而且想得有鼻子有眼,推理確鑿,眼睛幽幽地發出藍光,身上也有些發緊起來。
她洗了個澡,回自己臥室,拿出表妹小洪從美國給她帶來的真絲睡衣,套在身上。這是一件肉粉色的,坦胸露背的,非常性感而鮮豔的新潮睡衣。當時小洪送給她時,她還說了一句這種暴露型睡衣誰敢穿啊,便扔進衣櫃底層。今天她大膽地拿出來穿了,站在臥室大穿衣鏡前自個兒顧影自憐般擺動著欣賞起來。她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皺眉頭,做出些自己年輕時代的或從電影電視上看來的那種嬌柔百媚的讓男人產生憐香惜玉心態的姿勢和動作,爾後自個兒撲哧笑出聲。
她就這麼著搖搖擺擺走進丈夫葛銳勇的臥室裏去。
帶著耳塞,正所廣播的老葛見狀嚇了一跳。哇!老婆子,這麼新潮啊!今天你是怎麼啦?
漂亮不漂亮嗎?我身材還保持得可以不可以嗎?尚曉雲扭擺臀部,挺起胸脯,在老葛麵前晃來晃去,眼睛也鉤鉤的。
漂亮漂亮!我老婆還真漂亮!跟電影上的半脫的女明星差不多!老葛閃避著目光,大聲應付,他真有些懷疑妻子尚曉雲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聽說進入更年期以前,四十上下的女人都有不正常的舉動,如今真應驗了,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