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死後,蘇軾把這首詞題在折扇上並哀歎:“少遊已矣,雖萬人何贖?”後宋書法家米芾將秦觀這首詞和蘇軾的題跋書寫下來,號稱“三絕”。

從《詩經》到《紅樓夢》是中國的農業文明社會。先人在漫長的農業文明裏重土安遷,遊子遠離故鄉和渴盼還鄉是一對永恒的張力。

東漢士人外出遊學和謀生者很多,當時戰亂頻仍,流離四方的人非常多。很多遊子懷鄉、欲歸不能已成為漢樂府的母題:“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思念故鄉,鬱鬱累累。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再比如東漢時的“步出城東門,遙望江南路。前日風雪中,故人從此去。我欲渡河水,河水深無梁。願為雙黃鵠,高飛還故鄉。”

“河水”比喻詩人謀求仕進的障礙,“梁”是“橋梁”。“渡河”在這裏包含兩層含義:一是寫欲進不可得的苦惱,要想覓得一官半職,然而卻沒有人給自己引薦;二是寫欲罷不能的悲哀。像“故人”那樣歸去吧,卻又無一成就,無顏以對家人。渴望像雙黃鵲一樣高升得進,然後衣錦還鄉。

故園歸去已無家。所謂“欲渡河無船”,不僅僅是指眼前無船可渡,而是說自己處處受阻,前途坎坷,走投無路的意思。

孟郊的《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民間風俗,家裏有人出遠門,母親或妻子為出門人做衣服,必須做得針腳細密,要不然,出門人的歸期就會延遲。

一針一線,兩件最普通的東西,選在離別的時刻。誰說小草似的兒女之心,能夠報答春天陽光般的母愛?

真誠親切地吟誦了一種普通而偉大的人性美,撥動每一個子女的心弦,引起無數讀者的共鳴。這種感情現在亦然,子女在外地,父母通話時常無話,可是總要問天氣,問冷暖,多喝水等瑣事,這些小事裏麵正是一針一線,細細密密的心。父母在,不遠遊。

《詩經·小雅·蓼莪》:“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凱風》:“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

烏知反哺,羊知跪乳,人而不孝,禽獸不如。“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這兩句是升華,顯示親情可貴。親情永遠不變!

“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同《論語》裏的“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正合。父母在,即是時間;不遠遊,是空間;遊必有方,心始安。

秦觀渴望進入官場,實現政治抱負,這是離心力,是斥力;又萬般留戀故鄉,渴望回歸故鄉,這是向心力,是引力。

秦觀慨歎自己一個好好的讀書人,本想出來為朝廷做一番事業,怎知道會被卷入一場政治鬥爭的旋渦中去呢?

郴江不耐寂寞舍郴山而去,而自己卻渴盼回歸故鄉,還不僅僅是回故鄉,而是尋求心的安寧,回歸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