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文化大師們,對中國的文化與製度,推崇有加,甚至到了頂禮膜拜的地步。可曆史學家、政治學家們,卻對此持有截然不同的觀點。他們以極其冷靜的視角審視中國,用剃刀一般的思維將古代中國層層解剖,最終形成了嘲諷、批判的理論與文字。
幸好他們沒生在當時的中國,否則定將死於文字獄。
與伏爾泰同期的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他對中國的觀點便與伏爾泰有天壤之別。他首先提出個獨樹一幟的觀點:中國是一個專製國家,它的原則是恐怖。孟德斯鳩將政體分為三種,一是建立在美德與倫理基礎上的共和政體,二是以榮譽觀念為基礎的開明君主政體,三是以恐怖為基礎的專製政體。共和政體是全體人民或一部分人民握有權力;君主政體是由單獨一人執政,但遵照固定的和確立了的法律;專製政體是既無法律又規章,由單獨一人按照一己的意誌與反複無常的性情領導一切。當時很多學者將中國描述成樂園與天堂,孟德斯鳩卻鋒芒畢現,中國和歐洲的教廷、獨裁國家一樣,專製體製下,隻能產生恐怖,他即以中國的法律舉例:“中國的法律規定,任何人對皇帝不敬就要處死刑。因為法律沒有明確規定什麼叫不敬,所以任何事情都可拿來作借口剝奪任何人的生命,去滅絕任何家族。”
孟德斯鳩並沒有指責某個皇帝,他反倒認為中國的很多皇帝是模範君主,但製度一點都不“模範”,他認為中國將法律、禮儀與道德混為一體,本身即掩蓋了很多社會問題,如腐敗不絕,法律含糊不清,最終隻能以棍棒來讓人臣服和歸順。
其次,孟德斯鳩談到奴性教育,他認為,專製國家的教育就必須是奴隸性的了,培養愚昧、軟弱、麻木的群體,不會懷疑,不會反抗,是最能絕對服從的。古代中國的教育是教人去如何為人處世如何與社會融合,把人變得狹隘而盲目,這種教育便是“它不能不先剝奪人們的一切,然後再給人們一點點東西;不能不先由培養壞臣民開始,以便培養好奴隸”。
再次,孟德斯鳩談到專製政體的法律:“專製政體沒有法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他認為,專製政體沒有法律,隻有君主的意誌。而君王總是反複無常的,國家跟著他一起起伏不定,穩定和安全感是沒有的,專製的必然結果是暴政。孟德斯鳩指出,在中國的法製下,是不會有什麼自由的,因為法律本身便不清晰,解釋權在君王口中,他舉到言論自由的例子:“在專製的國家裏,人們幾乎不懂得什麼叫諷刺文字。在這種國家裏,一麵由於軟弱,一麵由於無知,人們既無才能也不願意去寫諷刺文字……諷刺文字通常是寫來反對有權勢的人,這在民主國家正好宣泄作為統治者的人民的怨憤。諷刺文字能夠使一般人的怨憤轉為苦笑,使不滿的人得到安慰,減少人們對官職的忌妒,增加人民對痛苦的忍耐,使他們對所受的痛苦,一笑置之”。還有個人財產自由,這也是沒有的,商人便沒有財產自由,隨時會被掠奪,所以不敢擴大經營的範圍;連官員也沒有財產自由,下台的官員一般會被抄家,沒收財產,人們不僅不反對,反而會得到安慰。
孟德斯鳩還談到中國的“禮教”,顯然他知道中國是個人情社會,法常是無用的,必然要輔助另外的工具。禮教係統擴大,是律法、風俗、習慣、宗教的大雜燴,能將人們的言行舉止都統轄於其中,便於國家的管理,中國長期能被治理得像模像樣,禮教居功至偉。孟德斯鳩肯定了這一點:“中國的立法者們主要的目標,是要使他們的人民能夠平靜地生活。他們要求互相尊重,要每個人時時刻刻都感到對他人負有許多義務;要每個公民在某個方麵都依賴其他公民。因此,他們製定了最廣泛的‘禮’的規則。”但他指出了禮教的一些不足,內容很多,這裏不一一說了。
黑格爾或許是最蔑視中國製度與文化的思想家了。黑格爾從最高源頭的哲學入手,他認為中國沒有真正的哲學,中國人隻具備“普遍性抽象”的思維方式,因而隻能停留在抽象中,譬如動輒用陰陽、四象、五行、八卦等基本元素來描述世界,而且還上下俱信。黑格爾說:“孔子的哲學就是國家哲學。”他還認為,中國的道德學說、倫理規範,根本目的便是為專製的政治服務。中國雖從無宗教專政的時候,但一直有個“國家的宗教”,即以“皇帝居最高的地位,是自然的主宰,舉凡一切與自然力量有關聯的事物,都是從他出發”。皇帝是天子,是順天應命的,所有自然現象都與皇帝相關,他據有先天的權威與神授的地位,無可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