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軟紅,劫由心生。
宮人皆知,劍閣是為禁地,擅闖者,殺無赦。
饒是那深得帝王寵信的貼身護衛沈大統領,亦隻得默立劍閣外恭候待命。
沈墨在午後春光下,背對鎏金閣門,抱劍而立,修身如玉,長睫低垂,攏下零落光影撲棱棱的鋪陳於清俊眉目間,是亙古的寡言內斂。
許久,眉目動了動,揚起的視線,直直的,落在了萬裏碧空處。
眨眼,已是五年了罷。
五年的時間,櫻桃紅了五載,芭蕉綠了五載,帝王後宮妃子納了一批又一批。
五年的時間,帝王封了新後,新後誕了龍子,帝王待新後母子事無巨細,無不親厚。
五年的時間,可還有人記得,那個女子,那個女子……曾經,有那樣的一個女子……
懷裏的絕世好劍“水龍吟”,感知到主人心底無限事,有低低的聲響自劍鞘內傳出,似嗚咽,似悲鳴,不及細耳傾聽,已是被迎麵春風吹散於明媚光線下,舉目看去,依舊是,安寧現世,江山如畫。
隻好似,那個女子,從來,就不曾來過。
日光映著沈墨無盡深瞳,是那般的流光寂寂,風不來,水不動,波不起。
三重閣門,次第打開,明黃身影緩緩而近。
沈墨轉身,垂眸,單膝跪地。
明黃步雲靴映於沈墨低垂的眸內,沈墨聽見帝王的聲音,低沉無波,淡淡的,對他道:“抬起頭來。”
沈墨怔了怔,依言抬頭,容色如常。
年輕的帝王俯身,垂視這張近在咫尺的臉龐,確然是天生的好皮相。帝王看著沈墨無波無緒的眸光,沒來由的想著,如果,這張臉笑起來,是否,也是彎彎的眼,彎彎的眉,翹翹的唇,深旋的漩渦?
沒來由的想著,沒來由的心生厭惡著,卻是不知,是自我厭惡,還是厭惡眼前人。帝王移開視線,看向沈墨身後斑駁光影,半響,道:“不必跟著朕,去禦書房外待命。”
沈墨依舊跪立原處,不起身,亦不領命。
帝王心生惱怒,抬腳,踢向沈墨:“狗奴才,別以為朕不治你,便是可任由你胡作非為。你真當以為,朕這護衛大統領,非你莫可了去?朕給你臉,別不要臉。滾——”
帝王自小練武,一身功夫堪為高深莫測,這一腳下去,縱然是師承當世高手,少時便是威震江湖,曾為江湖盟主的沈墨,亦是身形晃了晃,抿緊的唇角溢出鮮豔血漬來,自下巴處迤邐而下,竟有別樣魅惑。
旋即,沈墨保持了跪姿,穩穩的跪著,脊背挺直如鬆,一字一句,恭敬亦堅持:“請聖上恕臣,萬難從命。”他這一生,所做一切,隻為了當年那一句承諾。為那承諾,他將自己這一生困守於這深宮之中,將自己的命交給了眼前這人,將眼前這人的命視為一切。
“好,好,好得很!”帝王沉默半響,不怒反笑,隻是,笑不及眸,倏然的,長身欺近,疾指如電,待得沈墨警覺時,已然被帝王點了穴,而懷中水龍劍亦是被帝王反持了架於脖頸咫尺處。
劍光糅合了春光,刺眼奪目,清晰的,倒映出細小刻字,秀致雋永。
“水龍本無心,明月來相隨。”
帝王看著,笑意更冷:“好,好一個水龍無心,好一個……明月相隨。”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那握劍的手,因著用力過度,象牙指節,森森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