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隔三差五我就來找秦叔,他也給我講解了很多養蜂的知識:槐花蜜是最上乘的;雨後的花蜜最多,但不能連陰雨;蜂坯要勤查看,蜂巢不能封蓋才取蜜。
大約一個多月後的傍晚,秦叔來家裏送了一瓶蜂蜜,說要出山回家了。我送他出門,門口停著一輛四輪車,車上裝著蜂箱,被褥,還有兩個大鐵桶,兩個尚未懂事的孫子坐在車廂的被褥上嬉鬧。秦叔說,今年還不錯,取了將近三百斤蜂蜜,回家一點點賣了,一年的花銷基本也就顧住了。明年的春上還要進山。
目送秦叔,夕陽裏,他摟著孫子,凝成了一座山。
來年的春天,我到了南方的一個小鎮打工,給母親打電話,閑談中問起秦叔,知道他又進山了,隻是肝病加劇,愈發地消瘦,說話的聲腔也沒有了底氣。
還說山裏整個花期隔三差五的下雨,秦叔的收成也不如去年。握著話筒,我心裏驟覺難受。
今年,大約是二月下旬的一天,吃過晚飯,母親說前一段,你秦叔病重,明天你去山外看看吧。我便催母親打電話,想明天清早就去看他,看他喜歡吃什麼,我買些禮物去。母親撥通了電話,卻聽到了一個噩耗,秦叔半小時前剛剛去世。我一驚,趕緊起身,推上院子裏的摩托車衝進了夜色。
山裏的夜,依舊寒氣逼人,我把車騎得飛快,昏黃的車燈照在山道上,朔風陣陣,黑越越的樹影齊刷刷地向後倒去。突然間我淚流滿麵,不能自抑,不住地抽出手來擦拭模糊的雙眼,總以為老實寡言的秦叔不會走得這樣快,總以為今年他依舊會帶著孫子來進山,總以為四道溝滿山的槐花還在等待著他,總以為一個人的離去不應該是忽然間的一瞬。
到秦叔家,他直挺挺地躺在一張竹床上,麵龐黢黑,整個人瘦成了一把幹柴,似乎風幹了整個身軀。小兒子正按鄉俗用剃刀給他刮臉,穿壽衣,小孫子在一邊“嚶嚶”地抽噎,秦嬸卻顯得平靜,不住地給我訴說,老頭最後滴水不盡,一會昏迷,一會清醒,昨晚還念叨著再難也要讓孫子上學;病好了還要去山裏放蜂;按黃曆,今年是大年,溝裏的槐花會比往年開得稠密。老頭知道病沒治頭了,藥都不舍得吃,硬是仔細了一輩子啊……深山的槐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可你為誰年年開放,歲歲芬芳?又為誰落花成塚,凋零成泥?輪回的梵音,絕唱的宿命,浸潤了幾多飄搖和風雨?
而今,青山依舊,花海如潮,天涯望斷,不見故人來。
水墨小鎮
朱迎兵
江南的古鎮,早有所聞,前不久和朋友去了一趟,感覺這些古鎮大同小異,大多是老屋、窄巷、枕河而居,並不比我居住的小鎮好上許多。
我住到這個鎮上已經十幾年了,在這裏安置了幸福的家,喝著小鎮的水,說著小鎮的方言俚語,與土生土長的小鎮人稱兄道弟。小鎮春夏秋冬頻繁變換的景物我已了然於胸,我看它就像看自己的手掌,那條條掌紋如何交錯、通向何方一目了然。
小鎮緊傍巢湖,水道通暢,據說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曆史了。擇水而居,屋、巷、水、橋的搭配渾然天成,體現出古代的先人們與自然的相親和對自然的依賴。小鎮自古以來民居、店鋪密集,街巷深且狹窄。巷和水,是古鎮的風韻所在,“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就在那些巷子裏曾隱藏著名門望族,商賈富豪、發跡的官宦和歸隱文人的深宅大院。
鎮上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建築是李鴻章的當鋪。早幾年就耳聞有人要投資將其修葺整妝,可漸漸地沒了消息。但小鎮人不忍心將它拆除,它依舊矗立在小鎮的南麵,斑駁的牆磚上寫滿了滄桑和無奈,但那飛翹的鳳簷、精致的木雕、厚重的大門卻彰顯著過去的繁華,記錄著商海的雲煙。“耕、讀、漁、樵”,讀書是不可少的,人們靠書開辟的途徑走向外麵的世界,最終又回歸本土。故鄉是人們的精神寄托,深厚的故土情節使人們不論“衣錦還鄉”,還是“告老還鄉”,總要落葉歸根,將資金投向故裏,置產業、修住宅,這無形中造就了小鎮經濟、文化的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