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漢拉翰看到她時,一種恐懼湧上了心頭,因為他知道她是溫尼·拜恩,她在各處乞討,呼喊著同樣的調子。他知道她的智慧曾經使得所有鄰居家的女人都向她尋求意見。她有著美妙的嗓音,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都樂於在葬禮或婚禮上聆聽她的歌喉。然而在許多年前的新年之夜,偉大的仙人們偷去了她的智慧,那時她正熟睡在城牆邊沿,在夢中她看到了奧提山中的奴仆。
她消失在了山那邊,她的呼喊聲“我很美麗,我很美麗”似乎是來自於天國的群星中。
燈芯草叢裏潛進來了一股寒風,漢拉翰打了一個哆嗦,於是他站了起來,想找一個有爐火的房子。然而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下山,而是沿著一條小徑繼續往上爬,那條小徑有可能是被人踩出來的山路,也有可能是幹了的河床。他選擇的道路和溫尼一樣。小徑通向了一座小棚屋,那裏是她如任何其它地方的停留之處。他非常緩慢地往上爬著,就好像他已經走過了很長的路途,最後他看到左手邊有一束亮光。他覺得那亮光很像是來自溫尼的房子,因而他轉身走向了通往那房子的小道。然而天空已經是雲朵滿布,以至於他不能清楚地看見前進的方向。於是他剛走了幾步,一隻腳就滑了一下,接著他跌進了泥溝中。雖然靠抓著歐石南花的樹根,他費力地把自己拖了出來,這次摔跤還是給了他一次巨大的打擊,以至於他覺得躺著還是要比繼續往前走舒服點。然而他總是充滿了巨大的勇氣,他一步一步地朝前挪動著,最後終於來到了溫尼的小屋前。小屋沒有窗戶,但是光還是從門裏射了出來。他打算走進去後休息一會,然而當他到了門邊卻沒有看到溫尼在裏麵,他隻看到四個灰發老婦人在玩牌,裏麵沒有溫尼。漢拉翰坐在了門邊的一堆幹草上,他實在是精疲力竭了,不想說話,也不想玩牌,他的骨頭和關節都像以前一樣疼痛。他能夠聽到她們一邊玩著牌一邊交談著,叫著手中的牌。他似乎聽見她們在說著很久以前穀倉裏那個老人所說的話:“黑桃與方塊啊,是那勇氣與力量;梅花與紅心啊,是那知識與歡樂。”他自己繼續重複著這些句子。不管是不是在夢中,肩膀的疼痛都是對他不離不棄。過了一會兒,小屋裏的那四個女人開始爭吵起來,互相指責著其他人玩得不公平。她們的聲音越來越大,夾雜著尖叫聲和詛咒聲,直到最後房子周圍和上空都充滿了她們的噪音。漢拉翰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了她們的爭吵,說道:“這是瀕臨死亡的詛咒者與他的朋友之間的爭吵。而我很好奇在這個孤獨的地方,是誰即將死去?”
他似乎睡了很長時間,當他睜開眼,他看到了麵前的溫尼滿是皺紋的麵孔。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似乎在確認他到底還有沒有呼吸。她用一塊濕布擦去了他臉上已經幹掉的血跡,然後攙扶著他進了小屋,讓他躺在了她的床上。她從火上烤著的鍋裏取出了一些馬鈴薯遞給了漢拉翰,為了讓他舒服點兒,又給了他一杯泉水。他睡得很淺,有時候他聽到她在房間裏走動時哼著歌兒,於是夜晚就這樣消磨過去了。第二天黎明,當天光逐漸亮起來時,他摸到了他那裝著一些小錢的口袋,然後交給了她。她從裏麵掏出了一些銅幣和銀幣,然而她又放了回去,似乎對於她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東西。也許她習慣乞討的不是金錢,而是食物和衣服,又或者黎明的到來讓她充滿了驕傲和對於她自己美麗的一種新的自信。她出門砍了一抱歐石南,拿回來後灑在了漢拉翰身上,還一邊抱怨著早晨的清冷,這時他注意到了她臉上的皺紋和灰白的頭發,她殘破的牙齒黑糊糊的很稀鬆。給他蓋好歐石南後,她便出門下山了。他能聽見她在大聲說著:“我很美麗,我很美麗。”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最後完全消失了。
漢拉翰一整天都躺在那兒,身體酸痛而虛弱。當夜幕即將降臨時,他又聽到了她上山的聲音。她進小屋後煮了馬鈴薯,然後像之前一樣分給他吃了。日子一天一天像這樣流走,而他的肉體變得越來越沉重。隨著他的身子骨越來越弱,他開始明白在這個房間裏存在著比他更為強大的東西,這種東西開始充滿了整個房子。在他看來他們手中握有無限的力量。他們的手隻需輕輕一碰便能摧毀痛苦在他周圍立起的牆,而他,也將飄向他們的世界。有時候他能聽到非常微弱快樂的聲音,那聲音在椽木裏或者在爐火中呼喊著。而其他時候,音樂聲彌漫著整個房子,如風般在屋中穿行。過了一會兒,他的虛弱戰勝了疼痛,這時候,在他周圍升起了一種超乎尋常的寂靜,就好像湖心中的寧靜。寂靜中那微弱歡快的聲音不停地進入穿過,如同飛快閃過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