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李白、白居易、李賀、蘇軾讚海洋(1 / 3)

唐代大詩人李白(701─762),是人間的“詩仙”,他的浪漫主義詩篇奇情壯采,想落天外,是中國古典詩歌藝術的巔峰。李白留下了900多首“落筆搖五嶽”,“嘯傲淩滄洲”的詩篇,其中有不少名篇佳作中奔騰著波濤的弦韻,融彙著滄海的氣勢。

李白在詩歌創作中描寫海洋或運用海洋的形象抒情敘事,其內容是多方麵的。如借海洋而寫景的“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雲山海上出,人物鏡中來”,“天邊看淥水,海上見青山”,“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空”;如引用海洋曆史傳說典故的:“連弩射海魚,長鯨正崔嵬”,“蘇武天山上,田橫海島邊”,“望雲知蒼梧,記水辯瀛海”;如借海洋言誌的“我從此去釣東海,得魚笑寄情相親”,“願隨任公子,欲釣吞舟魚”,“明朝拂衣去,永與海鷗群”,“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大鵬一日同鳳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假若風高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詩人有時書憤感懷:“海水直下萬裏深,誰人不言此離苦”,“掛席候海色,乘風下長川”;有時想象馳騁:“巨鼇末斬海山動,魚龍奔走安得寧”,“手中電曳倚長劍,直斬長鯨海水開”;有時狀景狀物:“海邊觀者皆辟易,猛氣英風振沙磧”。由於海洋形象注入詩中,使李白的詩更加壯闊鏗鏘,神思飛動。

李白在詩歌創作中,注重借助海洋神話,附以奇妙想象,使其詩作中的浪漫主義色彩更加濃重。如“長風吹月渡海來,遙勸仙人一杯酒”,“青鳥海上來,今朝發何處”,“海神來過惡風回,浪打天門石壁開”等等,都是流傳千古的佳句。在其名詩《夢遊天姥吟留別》中,詩人揮筆敘述:“海客談瀛洲,煙波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霞滅明或可睹”,表現出詩人在政治上失意時追求個性解脫,向往海外神仙世界的心境。在《登高丘而望海》中,詩人寫道:“登高丘,望遠海,雲鼇骨已霜,三山流安在?扶桑半摧折,白日沉光彩。銀台金闕如夢中,秦皇漢武空相傳……”即有對海外神仙世界可期不可求的歎息,也有對曆代帝王求仙訪道的諷喻。在《懷仙歌》中,詩人更想象自己已脫離塵世的紛擾,直達幻境,“仙人浩歌望我來,應攀玉樹長相待”,在仙人的引導下他登上了海上巨鼇駝負的三座仙山,直達理想中的蓬萊極頂。這種超拔的想象,豐富了海洋神話與海洋文學。

李白與日本譴唐使晁衡(阿部仲麻呂)友誼甚厚。天寶十二年,晁衡渡海東歸後不久,傳來他在航途中遇海難而死的訊息。為悼念異國亡友,李白賦詩一首:“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表達了對晁衡的深切懷念。而實際上晁衡遇海難後並沒有死,而是漂流輾轉到了安南,不久後又返回了長安。但這首悼亡詩卻給文壇留下了一段佳話。

李白在當塗時,曾為一“粉圖山水”做歌。那驅山走海的山水畫上,峨眉山高高聳立,羅浮群峰與南海相連。赤城霞氣,洞庭煙雨,一片空,而在驚濤駭浪之中,一葉孤舟不知之於何處,那舟上遺世遠遊的旅客可是直赴海上仙境?從這些詩意上看,那一定是一幅在中國古代繪畫中比較罕見的山海浮舟圖。此畫雖已不見,但卻能透過李白的詩,領略到當年海洋題材美術的風致。

安史之亂中,李白曾抱著建功立業、報效國家的誌願到永王軍中。當時永王擁兵九江一帶,有樓船甲士數萬人。李白在此期間,還寫了不少描寫唐代水師的詩。如《永王東巡歌》中的“樓船一舉風波靜,江漢翻為雁鶩池”。至德二年二月,他還赴永王水軍宴,並做《在水軍宴贈幕府諸侍禦》詩,留傳至今。此外象“我見樓船壯心目,頗似龍驤下三蜀。揚兵習戰張虎旗,江中白浪如銀星”,“樓船若鯨飛,波蕩落星灣”,等詩句,都是古代詩歌中難得的水師讚歌。

李白詩歌中全篇寫海的並不多,但卻使後人時時能聽到海浪滔滔鼓蕩之音。天寶四年後,詩人先後在浙江江蘇一帶海隅漫遊,對吳越沿海風光景物有過廣泛的接觸,這為詩人筆下海濤泛漫提供了生活基礎。而更主要的是海洋的激躍壯觀,海外世界的虛幻飄緲,比較貼近李白的人格詩品,與詩人的心靈存在著深厚的契合,這也許是李白融彙滄海於筆端硯間的更深層原因。細細品味李白寫海的詩篇,不僅能使我們欣賞到古人寫海的詩思筆致,還可以使我們對李白這位偉大詩人有更進一步的了解與認識。

“海漫漫,直下無底旁無邊,雲濤煙浪最深處,人傳中有三神山。山上多生不死藥,服之羽化為天仙。秦皇漢武信此語,方士年年采藥去,蓬萊今古但聞名,煙水茫茫無處覓。海漫漫,風浩浩,眼穿不見蓬萊島;不見蓬萊不敢歸,童男女舟中老。徐福文成多誑誕,上無太一虛祈禱,君看驪山頂上茂陵頭,畢竟悲風吹蔓草,何況玄元聖祖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

這首唐代詩人白居易《海漫漫》,完整簡潔地概括了秦皇漢武篤信海上有神山,其間神藥可致長生不老的神話傳說,也記錄了為求海外仙人而受役出海的童男童女所經受的苦難以及徐福遠海航行的事情,對曆代帝王沉浸於道士方術的迷惑中,做了大膽深刻的諷刺。

白居易的詩中有不少名篇佳句寫海洋。如“君不見沉沉海底生珊瑚,曆曆天上種白榆”。“海天東望夕茫茫,山勢川形闊複長”。“望海樓明照曙霞,護江堤白蹋晴沙,濤聲夜入伍員廟,柳色春藏蘇小家”。“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早潮才落晚潮來,一月周流六十回。不獨光陰朝複幕,杭州老去被人催”等等。而最為引人注目的是白居易詩中運用的海洋神話,“到岸請君回頭望,蓬萊宮在海中央”,這是運用中國古代海洋文學創作中的海上神山母題而進行的創作。同一母題還被運用於白居易的名篇《長恨歌》裏,其中寫道帝王思念自己的戀人,奈何人神道殊,雖“悠悠生死別經年”,卻“魂魄不曾來入夢”。此番真情感動天地,在方士“排雲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的尋找下,終於在“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之後,“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而身在仙山的仙女聽到昔日戀人派人前來打聽消息,“九華帳裏夢魂驚,攬衣推枕起徘徊”,最後終於“唯將舊物表深情,鈿合金釵寄將去”,遂成“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終結。把一個人間的悲劇,推到想象中的海外世界上去完成,借一則海洋神話,使這悲劇增加了十二分的情感色彩,的確是一妙筆。白居易晚年曾做《浪淘沙詞》六首,其中也大量借助滄海桑田神話和海洋潮信現象,並把它世俗化,用來書寫人間的苦樂悲歡。如“白浪茫茫與海連,平沙浩浩四無邊。暮去朝來淘不住,遂令東海變桑田”。“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海底飛塵終有日,山頭化石豈無時。誰道小郎拋小婦,船頭一去沒回期”。如此融人間情感於滄茫大海的佳作,確是難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白居易的詩曾廣為流傳海外,深受日本推寵,從9世紀到12世紀,曆400年而不衰。並與儒學一起,定為天皇必備的修身養性課程。中國古代詩人中恐怕沒有哪位在海外受此殊榮。日本的嵯峨天皇把白居易的詩作為“枕秘”,私好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