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李賀在詩中巧妙地運用了海洋神話,使他的詩歌中浪漫主義色彩更加濃烈,可惜詩人不壽,沒有給我們留下更多的詠海佳篇。
北宋大詩人蘇軾(1037─1101),字子瞻,號東坡,四川眉山人。今存詩2700多首,詞350首,是位成就極高的文學大家。但他的一生在仕途中沉浮不定,鬱鬱不得誌。這種經曆促成他在東南沿海、山東沿海和海南島一帶,廣泛接觸海洋,創作出大量的海洋詩歌,其寫海詩詞數量之多,內容之廣泛,在中國古代詩詞名家中可稱首屈一指。
如宋熙寧四年(1071年),他出任杭州通判,錢塘江口的海潮立即闖入詩人的視野,他一氣就寫了五首絕句,如描寫潮濤之狀時有“欲試潮頭高幾許,越山深在浪花中”。表達他平息為害兩岸的潮濤的意願時有“江神河伯兩醯雞,海若東來氣吐霓,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強駑射潮低”。而對沿海一帶戲潮為樂造成無謂喪生的風俗,卻批評道,“吳兒生長狎濤淵,利輕生不自憐。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詩人運用他出神入化的詩筆,描寫海洋景色,是“日上紅波浮翠,潮來白浪卷青沙”;而那被無數前人吟詠的海上仙山,也在他筆下展現出“鬱鬱蒼梧海上山,蓬萊方丈有無間”的新奇景象。
元豐八年(1085年)蘇軾往登州任所,更是開始了他以海洋題材進行詩歌創作的高產期。去登州的路上,他就寫過感歎身世沉浮飄泊的“我亦化身東海去,姓名莫遣世人知”,“吾生七往來,送老海上城”。路過泰山,得以登極頂而東望日出,他又讓詩思揚揚灑灑於海天壯麗景色之間,詩中寫道“天門夜上賓出日,萬裏紅波半天赤。歸來平地看跳丸,一點黃金鑄秋橘。太華峰頂作重九,天風吹灩黃花酒。浩歌馳下腰帶,醉舞崩崖一揮手。神遊八極萬緣虛,下視蚊雷隱汙渠。大千一息八十返,笑曆東海騎鯨魚…”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來到登州後,聽登州父老說每年春夏登州海外有海市出於虛無縹緲之間,當時已是秋涼十月,不能見到海市了,於是他就向海神祈禱,希望能看到海市,並且寫了一首著名的《登州海市》:“東方雲海空複空,群仙出沒空明中,蕩搖浮世生萬象,豈有貝闕藏珠宮。心知所見皆幻影,敢以耳目煩神工。歲寒水冷天地閉,為我起蟄鞭魚龍,重樓翠阜出霜曉,異事驚倒百歲翁。人間所得容力取,世外無物誰為雄。率然有請我不拒,信我人厄非天窮。潮陽太守南遷歸,喜見石廩堆祝融。自言正直動山鬼,豈知造物哀龍種。伸眉一笑豈易得,神之報汝亦已豐。斜陽萬裏孤島沒,但見碧海磨青銅。新詩綺語亦安用,相與變滅隨東風。”可惜蘇軾在登州任所隻有很短時間,終“以不見為恨”。
盡管如此,仍給我們留下了這不朽詩篇。短暫的文登一行,給詩人留下了深刻的記憶。數年之後,他還連寫了兩首詩來記憶在文登的舊事。一首詩寫他在文登海邊曾拾得細碎的白石數枚,據說可以做枕芯。詩寫到:“海隅荒怪有誰珍,霧蕩珊瑚泣季倫。”他把這石子送給了朋友梅子明,希望“願子聚為江夏枕,不勞揮扇自寧親”。另一首詩的序中他寫道:“文登蓬萊閣下,石壁千丈,為海浪所戰,時有碎裂,淘灑歲久,皆圓熟可愛。土人謂此彈子渦也,取數百枚,以養石菖蒲。”而這首詩講的卻不僅僅局限於海邊的小石子,其中“蓬萊海上峰,玉立色不改。孤根捍滔天,雲骨有破碎。陽候殺廉角,陰火發光彩”的描寫勾畫出一幅海浪激岸的壯景。
蘇軾晚年被一貶再貶,直至遙遠的海南島。當時他已經60多歲,又生著病。麵對“四州環一島”的海南島荒蠻之地,他“登高望中原,但見積水空。此生當安歸,四顧真途窮。”這段淒風苦雨的日子裏,他甚至蕩盡家產,時常因為“北船不到米如珠”,而“醉飽蕭條半月無”,但他仍然熱愛生活,熱愛詩歌,當陣陣海風吹動他的袍襟時,他寫道:“霹靂收威暮雨開,獨憑欄杆依崔嵬。垂天雌霓雲端下,快意雄風海上來。”他在流放中和海南人民友好相處,甚至離別海南時還吟道:“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遠遊。”在元符三年六月二十日夜航海途中,他寫道:“參橫鬥轉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
蘇軾寫海的作品,從內容到手法都是多樣化的,所謂有實有虛,有詠有歎,有思有感,有喜有悲。無論是狀景摹物,還是借物興感,或者神思飛揚,或者歎婉低,幾乎無所不用。有趣的是,蘇軾還十分關心海洋科學和海洋物產。他寫過這樣一首詩:“三旬已過黃梅雨,萬裏初來舶躶風。幾處縈回度山曲,一時清駛滿江東。驚飄蔌蔌光秋葉,喚醒昏昏嗜睡翁。欲蘭台快哉賦,卻嫌分別問雌雄”。這裏說的“舶躶風”就是夏季梅雨季節後的東南季風,蘇軾在此詩的引文中指出,“吳中梅雨既過,颯然清風彌旬,歲歲如此。湖人謂之舶躶風。是時,海舶初回,雲,此風自海上與舶俱至雲爾”。可見蘇軾對海洋季風還頗有見聞。他在登州時,還寫過一首《鰒魚行》,鰒魚,就是鮑魚。詩中講的是這種獨特的海洋生物如何珍貴,如何采挖,如何烹製,曆史上如王莽、曹操等人如何喜歡吃它等等,非常細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