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無星獨月。
覺禪趁著黑夜前行,一路不知所措的向遠方賣力得奔跑。
他不知道他跑的方向是朝向哪裏,因為深夜籠罩大地的幽涼,已經讓自己辨別不了方向。
他已經整整一日滴水未進,粒米為食。每每邁出一步,腳底板帶來的酸痛和腹中空寂的餓感以及幹巴巴的嘴唇、嘶啞的喉嚨,都無不宣示著他已經快撐到極限了。
可沒有辦法,他怕死,因為身前黑茫茫不見五指但安全,身後無數火把照亮半邊天空,但卻是死地。
覺禪好像實在是沒有了力氣,停在一棵已經幹死了得枯樹旁,大口且貪婪的喘氣呼吸。
此處臨近秦地,地處險要,常年征戰,導致人煙滅,鳥蹤盡。
覺禪已經不期望能碰到什麼人家了,他一屁股坐在沙石遍地的地麵,後背靠在枯樹上,擦了擦因急速奔跑而臉上流出的汗水,咽了一下沒有多少唾液的口水,氣喘籲籲道:“乖乖,秦人兵馬果然皆是善戰謹慎之輩,發現少了人以後,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吹號角聚兵。貧僧我要是少走一會兒,恐怕就得交代在拒秦關外了。”
大概隻休息了不到半柱香時間,他又朝著前方繼續行走。秦兵遲早會發現自己袍澤的那具屍體,到時候肯定會向四周逐漸擴大範圍搜索是殺他之人,到時候,如果自己因累而貪圖歇會兒,肯定會惹上大麻煩。
所以他也隻少許的恢複了一點兒內勁,便就再次站起了身來。
月夜似鉤,颶風如刀。照耀與擊打在覺禪現如今看似薄弱的軀體上。
他每一步的狂奔,都得靠咬牙切齒去堅持。
“阿彌陀佛,張兄,小僧恐怕得遲點去見你了。”覺禪有氣無力的自言自語道。
足足跑了一夜,也不知跑了多遠,覺禪最終還是因為力竭而跌跌撞撞倒在地麵之上。
眼睛此刻還是睜著的,不過他想休息一會兒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都是被別人逼得奔跑在路上。
雁門關,北地第一關內。
高高厚厚的城牆上被血漬染的斑斑點點,清晰可見。
關外似血而流的護城河道裏,盡是些骷髏與冰涼的屍體。
地麵上刀槍劍戟,無主之兵數不勝數,殘旗半倒之旁,也都是些戰死的秦人士兵。
硝煙欲彌漫整座古關,靜悄悄之下盡顯淒涼。
氣勢宏偉的雁門關,顯然是剛經曆了一場大戰。
此關臨近莽蕩山山脈,城牆上軍旗獵獵,背弓握陌刀的士兵擠滿城頭,一個個麵容髒兮兮甲胄破爛爛。
站在關樓為首的是一位身披燕翎黃金甲的紅袍猛將正手持青龍偃月刀抬首向北望去,那是烽火台,餘煙繚繞。
他那又黑又長的一字眉下,有著一雙極為傳神的眼睛,這眼睛大而冒有神采。高挺的鼻梁之下,嘴唇幹裂,黑髯長一尺有餘。身高九尺,將風似烈火焚燒,威嚴端莊。
此人是張家靈字輩裏最年長的兄長,關外候張靈坤,在軍中被有句話讚其為‘橫刀立馬嘯涼秦,常勝不敗關外候。’
張靈坤的右手動了動青龍偃月刀,將它手拿靠近與自己的胸前,眼眸下垂,盯著此刀,聲音雄闊的說道:“拒秦關丟了,莽蕩山不能再有所失…去往望北城遞送情報請求增援的斥候有信了沒有?”
有一人徒步向張靈坤的方向上前走了一步,左手離開本該握腰間挎刀的刀把,拳掌相碰,微微彎腰低頭,聲音也是極為高亢的作揖道:“將軍…那斥候,應該回不來了……”
此刻,又有一胡渣大漢,身披鎖子甲,麵容黝黑,罵罵咧咧的說道:“這幫蠻夷果真連禽獸都不如,不敢上陣前來堂堂正正一戰!盡做些下山濫的手段下毒!可惜了拒秦關三四萬的弟兄們!將軍,若有機會,讓末將出城殺光他們,為死去的袍澤兄弟報仇雪恨!”
誰知張靈坤在聽完這大漢的憤慨之言後,卻轉身看向他,麵容嚴肅迫人,厲聲嗬斥他道:“李黑牛,他日若在兩軍陣前,你在這樣口口無遮攔,就自領軍棍!諸位將領以及袍澤兄弟們聽著,拒秦關一戰敗了就是敗了!無論敵方用得是什麼手段,我們都必須要知道,拒秦關丟了!這是恥辱!三萬將士無一生還的死訊是仇恨!我們此刻能做的,是心中牢牢記住敵人送給我們的恥辱與仇恨!用我們的身體擋住敵人犯境的腳步!而不是此刻在這城內喊打喊殺,這是不明智之舉!”
後半句幾乎是靠吼著對身邊一幹將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