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慶名片應該更有文化內涵
——四川美術學院教授張強訪談
日前,四川美術學院張強教授提出的“重慶美女不適合成為重慶名片”一說,在本報刊登後,立即在全重慶,甚至全國引起強烈反響,在新華網重慶頻道上,本報的這篇文章立即受到網友的熱點,迅速被置首頁。而社會各界對“重慶美女能否成為重慶名片”這一命題開始了熱議。
作家、詩人、評論家,大型文學雙月刊《紅岩》雜誌社副總編歐陽斌針對張強教授的說法,認為,名片是有身份的人之間進行自我介紹時使用的一種用於表明自己身份的物品,是一個人身份的象征。“重慶出美女”這個說法的產生,含有很強的商業炒作的味道,而把這個語句作為重慶的城市名片,不符合重慶這座文化城市的身份定位,也無法達到一張名片所應該承載的初始目的。他自己對“美女名片”這種說法也是很反感的,因為這種說辭含有非常明顯的對女性猥褻的含義,甚至可以說是表現了部分男性在對“女性性消費”問題上所反映出來的陰暗的、甚至是變態的心理因素。而實際上,如果說什麼地方出美女,蘇州、杭州等地,顯然比重慶更具有說服力。
歐陽斌認為,我市完全應在現有的資源中,尋找出重慶獨有的、也許我們熟視無睹,但是外地人非常感興趣的元素來製作重慶的“名片”,以達到反映重慶的自然人文精神,向全世界介紹重慶、推廣重慶的目的。他認為,重慶獨有的資源,首先在於獨特的自然環境,同時,還要結合21世紀重慶城的文化氛圍,顯示出重慶城特有的身份氣質。
而我國著名文學家,曾經以《白色鳥》、《石匠下的歌》等小說而聞名全國的何立偉先生則對張強教授的說法提出了強烈反對。他認為,既然重慶確實美女多,那麼,就應該成為重慶的名片,就好像中國傳統“美女”這是對重慶特色的一種強調,戲劇裏,奸臣一定要把鼻子塗成白色,這種強調的方式就很好。所謂強調,就是抓住一點,不計其餘。這樣反而能夠給人強烈的印象。
那麼,在直轄10年之後,重慶城究竟有沒有一張合適的名片?如果美女作為名片所引起的爭議如此之大,有沒有比美女更適合作為重慶名片的資源存在?
昨天,本報專程對張強教授進行了專訪。
1.名片體現出趣味和心態
《時代信報》:之前您提出,重慶美女不適合成為重慶名片,那麼,您認為一個城市的名片應當是什麼樣子?有什麼樣的形式與內涵?
張強:其實,我們從一個人名片上的內容,就可以大體揣度他的性格與品位。所以,在決定選擇放置什麼樣的頭銜在名片上,其趣味心態就有了一個基本的流露。有人的名片上,密密麻麻地布滿各色頭銜,不僅讓人無法判定其基本的身份,反而覺得其人對自己的界定過於曖昧,而會產生相反的印象。而且,選擇與自己的職業、身份相關的頭銜也必須慎重。太多的人在名片上用些莫名其妙的稱呼,而留下無盡的笑柄。倒是有的人,名片上寥寥數字,聯絡方式,基本職業,反倒會增添數倍的想象空間。
當然城市名片與個人的名片不盡相同。但是,其性格標識的功用,卻是一致的:就是通過最簡要的方式,讓外界有一個基本的了解。不過,城市名片與個人名片的實質不同在於,畢竟城市是一個大的族群聚集地,是一個具有相對獨立社會群體功能的、同時又保持了與外界相互交流的人員、物流、信息的集散地。因此,現代城市的基本性格中,其開放性、動態性、糅雜性是其最大的特征。作為區域的、封閉的、僵硬的城市特征,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因此,要定位自己所處城市的基本身份與性格,就必須有一種形式上的簡明、扼要、概括、獨特的要求,同時,內涵上要標識出具有現代城市文化的空間傾向,或者說,就是要具備一種發展意義上的可能性,同時,也要勾畫出其曆史資源中所具有的必然趨向性。也就是說,一個城市的名片,既要具有現代的要求,同時也符合曆史的規定,同時,現實中要有更多對接的資源。
《時代信報》:以前由市民海選出來的,包括“火鍋”在內的名片,您認為哪些可以成為重慶名片,哪些不能成為?
張強:其實,從以前選出的十張重慶名片中,我們尚看不到符合我們以上所描述城市名片的基本特征。以前的10張名片是:美女、火鍋、解放碑、紅岩、雄起、三峽、鄒容、橋都、釣魚城、溫泉之都。
解放碑是一個革命符號,代表抗戰勝利的紀念性建築物而已。由於所處位置的核心性,被包圍在大規模的商業賣場之中。已經被悄然地轉化成了一個商業符號。紅岩、三峽、釣魚城分別是紅色旅遊與自然旅遊、曆史旅遊地帶的景點。橋都、溫泉之都是對人為建設與自然屬性密度的誇張性描述。鄒容:一個革命時期的曆史人物。“雄起”的粗鄙性自不待言。從其詞源上,無疑是對男性性征的狀態描述,之後演繹到性格的描述而已。而“火鍋”說破天也不過是一道菜而已。至於說涮火鍋可以達到兼容並蓄境地,拿煮動物內髒的舉動可以妄喻煮天下,則更是癡人的夢囈。
2.草根的情緒張揚並不是重慶文化的根本意義
《時代信報》:重慶至今沒有一張叫得響的名片,您認為原因是什麼?
張強:我覺得最重要的原因是,要麼將名片當成了土特產的符號係統,或者是某個革命曆史名人,或者是旅遊產品的推廣,或者陷入到草根的情緒張揚之中。以上諸種名片的定位,實際上都沒有明白現代城市文化性格的根本意義。
3.應該從“美女、火鍋”升騰到更“文化”的境地
《時代信報》:您是外地人,但長期生活在重慶,您對重慶最直接、最深刻的感受是什麼?
張強:記得當初我從山東藝術學院調入四川美院不久,應邀去參加一個紙媒引發的,有關重慶精神、重慶名片之類的學術研討會,在熱烈的討論氣氛中,我提出了一個概念,叫做“視覺重慶”。今日看來,當時提出這個名稱,完全是出於一種質樸的感覺與絢然的印象。到川美之後,很快重慶的冬天來臨。每日晨起上課,在寒霧氤氳中,穿越過一幕又一幕想象的迷離;夜晚外出泡吧,懸蕩在山城的一座又一座瑰麗的燈火峰巔……
因此,覺得重慶的城市性格與視覺標識,應該更多地從其人文地理學的角度,去進行基本的定位。如果僅僅是在“美女、火鍋”口腹之欲的領地徘徊,終究是無法升騰到更“文化”的境地。所以,如果僅僅把“視覺重慶”看做是山地建築的懸殊落差,也不過是把這個概念虛構化與印象化。說到底“印象”永遠是最不可靠的,它可以成為任何事情發生的起點,但終究無法成為必然的概念終結。如果要把“視覺重慶”僅僅停留在“夜間山城燈火,燃燒在江麵的水色之上”;或者是“山地的落差猶如美女起伏的懷抱,把你迷失在其中而無法自拔”諸如此類浪漫情懷的釋放之上,也無法有持久而長遠的意義發生。
4.三條文化主線引出“視覺重慶”概念
《時代信報》:您認為重慶名片最核心的內涵是什麼?
張強:古人講,文入川則強,江山的奇崛,可以“武入川弱,蓋得江山之助也。”開闊思路,張揚襟懷,形成文學與藝術裏的宏闊景象。而且所有的這一切主要通過“視覺”來感受與擴充的。在此基礎上,我開始了對重慶作為西南藝術的重鎮,不斷地成為當代藝術史上的事件的策源地與引爆地,開始了曆史的追問。在對重慶及川東地區連續幾年的親履考察與思想關注中,逐漸發現了作為“視覺重慶”這個概念的背後,實際上存在著一個長長的視覺敘述係統與視覺表達係統,它深深地隱藏在綿延的曆史人文生態之中。我在這種曆史形態的現象存在中,挑出既連綿貫通又涇渭分明的三條主線,姑且稱之為紅色文化、棕色文化與白色文化。
它們分別被表述為:
紅色文化——現代主義的文化表征
在這個革命家的搖籃裏,無論是真實的革命者還是藝術的創作者,其特征遞進表現為:
1.草根出身;
2.跨國學習;
3.奇詭的想象力;
4.堅韌不拔的精神;
5.敢為天下先的氣魄。
棕色文化——新曆史主義的文化表征
要尋找到可以與今日現代主義、後現代藝術特征非常貼近的視覺樣式或者是視覺表述係統,並不是一件複雜的事情。因為在巴渝曆史這個肆意片段性的時空中,原本就沒有建立起如中原、北方曆史文化的官宦史述係統。因此,各種經驗化的視覺資源通過生活化的形態,分布在今日的各個角落裏。
白色文化——後現代性的文化表征
這個白色的概念本身,包含了國際化與草根化的奇妙混合。有趣的是,無論從中國的自然地理還是人文地理的角度來進行考量,巴渝都是一個“腹地”的概念。在巴渝的近代曆史上,對於西洋文化的熱切態度,折中的改造,以及對國際化的奇異想象,無論如何都是令今人驚詫萬分的。
這個曆史性係統的初步建立,將是“視覺重慶”這個概念設置的基本保障。
然而,現實需要更為純粹的視覺經驗的積累與事件發生,作為“視覺重慶”最為銳利的詮釋與意義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