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認賬心上有點不舒服,但我有解釋,理由得長,明天見麵再說吧。我的心懷裏,除了隻愛你的一片熱情外,我決不容留任何夾雜的感想;這冊愛眉小紮裏,除了登記因愛而流出的思想外,我也決不願夾雜一些不值得的成分。眉,我是太癡了,自頂至踵全是愛,你得明白我,你得永遠用你的柔情包住我這一團的熱情,決不可有一絲的漏縫,因為那時就有爆烈的危險。
八月十八日十一點過了,肚子還是疼,又招了涼怪難受的,但我一個人占空院子(宏這回真走了),夜沉沉的,那能睡得著?這時候飯店涼台上正涼快,舞場中衣香鬢影多浪漫多作樂呀!這屋子悶熱得凶,蚊蟲也不饒人,我臉上腕上腳上都叫咬了。我的病我想一半是昨晚少睡,今天打球後又喝冰水太多,此時也有些倦意,但眉你不是說回頭給我打電話嗎?我那能睡呢!聽差們該死,走的走,睡的睡,一個都使喚不來。你來電時我要是睡著了那又不成。所以我還是起來寫我最親愛的愛眉小紮吧。方才我躺在床上又想這樣那樣的。怪不得老話說“疾病則思親”,我才小不舒服,就動了感情,你說可笑不?我倒不想父母,原先我有病時總想媽媽,現在連媽媽都退後了,鹹隻想我那最親愛的,最鍾愛的小眉。我也想起了你病的那時候,天罰我不叫我在你的身旁,我想起就痛心,眉,我怎樣不知道你那時熱烈的想我要我。我在意大利時有無數次想出了神,不是使勁的自咬手臂,就是拿拳頭著胸,直到真痛了才知道。今晚輪著我想你了,眉!我想像你坐在我的床頭,給我喝熱水,給我吃藥,撫摩著我生痛的地方,讓我好好的安眠,那都幸福呀!我願意生一輩子病,叫你坐一輩子的床頭。哦那可不成,太自私了,不能那樣設想。昨晚我問你我死了你怎樣,你說你也死,我問真的嗎。你接著說的比較近情些。你說你或許不能死,因為你還有娘,但你會把自己“關”起來,再不與男子們來往。眉,真的嗎?門關得上,也打得開,是不是?
我真傻,我想的是什麼呀,太空幻了!我方才想假使我今晚肚子疼是盲腸炎,一陣子湧上來在極短的時間內痛死了我,反正這空院子裏鬼影都沒,天上隻有幾顆冷淡的星,地下隻有幾朵野草花。我要是真的靈魂出了竅,那時我一絲情魂飄飄蕩蕩的好不自在,我一定跟著涼風走,自己什麼主意都沒有;假如空中吹來有音樂的聲音,我的鬼魂許就望著那方向飛去——許到了飯店的涼台上。啊,多涼快的地方,多好聽的音樂,多熱鬧的人群呀!啊,那又是誰,一位妙齡女子,她慵慵的倚著一個男子肩頭在那像水潑似的地平上翩翩的舞,多美麗的舞影呀!但她是誰呢,為什麼我這渺飄的三魂無端又感受一個勁烈的顫傈?她是誰呢,那樣的美,那樣的風情,讓我移近去看看,反正這鬼影是沒有覺察,不會招人討厭的不是?現在我移近了她的跟前——慵慵的倚著一個男子肩頭款款舞踏著的那位女郎。她到底是誰呀,你,孤單的鬼影,究竟認清了沒有?她不是旁人;不是皇家的公主,不是外邦的少女;她不是別人,她就是她——你生前瀝肝腦去戀愛的她!你自己不幸,這大早就變了鬼,她又不知道,你不通知她那能知道——那圓舞的音樂多麼柔呀!好,我去通知她吧。那鬼影躊躇了一晌,咽住了他無形的悲淚,益發移近了她,豎起一個看不見的指頭,向著她暖和的胸前輕輕的一點——啊,她打了一個寒噤,她抬起了頭,停了舞,張大了眼睛,望著透光的鬼影睜眼的看,在那一瞥間她見著了,她也明白了,她知道完了——她手掩著麵,她悲切切的哭了。她同舞的那位男子用手去攬著她,低下頭去軟聲安慰她——在淚水似的地平上,他挨著掩麵悲泣的她慢慢走回坐位去坐下了。音樂還是不斷的奏著。
十二點了。你還沒有消息,我再上床去躺著想吧。
十二點三刻了。還是沒有消息。水管的水聲,像是淅瀝的秋雨,真惱人。為什麼心頭這一陣陣的淒涼;眼淚——線條似的掛下來了!寫什麼,上床去吧。
一點了。一個秋蟲在階下鳴,我的心跳;我的心一塊塊的進裂;痛!寫什麼,還是躺著去,孤單的癡人!
一點十分了。還這麼早,時候過的真慢呀!
這地板多硬呀,跪著雙膝生痛;其實何苦來,禱告又有什麼用處?人有沒有心是問題;天上有沒有神道更是疑問了。
誌摩啊你真不幸!誌摩啊你真可憐!早知世界是這樣的,你何必投娘胎出世來!這一腔熱血遲早有一天顯靈。
一點二十分!
一點半——一點五十五分——天呀!
兩點五分——我的靈魂裏的血一滴滴的在那裏吊……兩點十八分——瘋了!
兩點三十分——兩點四十分……兩點五十分——靜極了。
三點七分——三點二十五分——火都沒了!
三點四十分——心茫然了!
五點欠一刻一咳!
六點三十分七點二十七分八月十九日眉,你救了我,我想你這回真的明白了,情感到了真摯而且熱烈時,不自主的往極端方向走去,亦難怪我昨夜一個人發狂似的想了一夜,我何嚐成心和你生氣,我更不會存一絲的懷疑,因為那就是懷疑我自己的生命,我隻怪嫌你太孩子氣,看事情有時不認清親疏的區別,又太顧慮,缺乏勇氣。須知真愛不是罪(就怕愛而不真,做到真字的絕對義那才做到愛字)在必要時我們得以身殉,與恐士們愛國,宗教家殉道,同是一個意思。你心上還有芥蒂時,還覺著“怕”時,那你的思想就沒有完全叫愛染色,你的情沒有到晶瑩剔透的境界,那就比一塊光澤不純的寶石,價值不能怎樣高的。昨晚那個經驗,現在事後想來,自有它的功用,你看我活著不能沒有你,不單是身體,我要你的性感,我要你身體完全的愛我,我也要你性靈完全的化人我的,我要的是你的絕對的全部——因為我獻給你的也是絕對的全部,那才當得起一個愛字。在真的互戀裏,眉,你可以盡量,盡性的給,把你一切的所有的全給你的戀人,再沒有任何的保留,隱藏更不須說;這給,你要知道,並不是給,像你送人家一件袍子或是什麼,非但不是給掉,這給是真的愛,因為在兩情的交流中,給與愛再沒有分界;實際是你給的多你愈有,因為戀情不是像金子似硬性,它是水流與水流的交抱,是明月穿上了一件輕快的雲衣,雲彩更美,月色亦更豔了。眉,你懂得不是,我們買東西尚且要挑剔,怕上當,水果不要有蛀洞的,寶石不要有斑點的,布綢不要有線紋的,愛是人生最大的一件事實,如何少得一個完全;一定得整個換整個,整個化人整個,像糖化在水裏,才是理想的事業,有了那一天,這一生也就有了交代了。
眉,方才你說你願意跟我死去,我才放心你愛我是有根了;事實不必有,決心不可不有,因為實際的事後誰都不能測料,到了臨場要沒有相當準備時,原來神聖的事業立刻就變成了醜陋的玩笑。
世間多的是沒誌氣的人,所以隻聽見玩笑,真的能認真的能有幾個人,我們不可不格外自勉。
我不僅要愛的肉眼認識我的肉身,我要你的靈眼認識我的靈魂。
八月二十日我還覺得虛虛的,熱沒有退淨,今晚好好睡就好了,這全是自討苦吃。
我愛那重簾,要是簾外有濃綠的影子,那就更趣了。
你這無謂的應酬真叫人太不耐煩,我想想真有氣,成天遭強盜搶。老實說,我每晚睡不著也就為此,眉,你真的得小心些,要知道防微杜漸在相當時候是不可少的。
八月二十一日眉,醒起來,眉,起來,你一生最重要的交關已經到門了,你再不可含糊,你再不可因循,你成人的機會到了,真的到了。他已經把你看作潑水難收,當著生客們的麵前,盡量的羞辱你;你再沒有誌氣,也不該猶豫了;同時你自己也看得分明,假如你雖成了,決不能再在北京耽下去。我是等著你,天邊去,地角也去,為你我什麼道兒都欣欣的不躊躇的走去。聽著:你現在的選擇,一邊是苟且暖昧的偷生,一邊是認真的生活;一邊是肮髒的社會,一邊是光榮的戀愛;一邊是無可理喻的家庭,一邊是海闊天空的世界與人生;一邊是你的種種的習慣,寄媽舅母,各類的朋友,一邊是我與你的愛。認清楚了這回,我最愛的眉呀,“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真的得下一個完全自主的決心,叫愛你期望你的真朋友們,一致起敬你才好呢!
眉,為什麼你不信我的話,到什麼時候你才聽我的話!你不信我的愛嗎?你給我的愛不完全嗎?為什麼你不肯聽我的話,連極小的事情都不依從我——倒是別人叫你上那兒你就梳。頭打扮了快走。你果真愛我,不能這樣沒膽量,戀愛本是光明事。為什麼要這樣子偷偷的,多不痛快。
眉,要知道你隻是偶然的覺悟,偶然的難受,我呢,簡直是整天整晚的叫夢愁割破下我的心。
憂愁他整天拉著我的心,像一個琴師操練他的琴;悲哀像是海礁間的飛濤,看他那洶湧聽他那呼號。
八月二十二日眉,今兒下午我實在是餓慌了,壓不住上街的肝氣,就這麼說吧,倒叫你笑話酸勁兒大,我想想是覺著有些過分的不自持,但同時你當然也懂得我的意思。我盼望,聰明的眉呀,你知道我的心胸不能算不坦白,度量也不能說是過分的窄,我最恨是瑣碎地方認真,但大家要分明,名分與了解有了就好辦,否則就比如一盤不分疆界的棋,叫人無從下手了。很多事情是庸人自擾,頭腦清明所以是不能少的。
你方才跳舞說一句話很使我自覺難為情,你說“我們還有什麼客氣?”難道我真的氣度不寬,我得好好的反省才是。眉,我沒有怪你的地方,我隻要你的思想與我的合並成一體,絕對的泯縫,那就不易見錯兒了。
我們得互相體諒,在你我間的一切都得從一個愛字裏流出。
我一定聽你的話;你叫我幾時回南我就回南,你叫我幾時往北我就幾時往北。
今天本想當人前對你說一句小小的怨語,可沒有機會,我想說,“小眉真對不起人,把人家萬裏路外叫了回來,可連一個清靜談話的機會都沒給人家!”下星期西山去一定可以有機會了,我想著就起勁,你呢,眉?
我較深的思想一定得寫成詩才能感動你,眉,有時我想就隻你一個人真的懂我的詩,愛我的詩,真的我有時恨不得拿自己血管裏的血寫一首詩給你,叫你知道我愛你是怎樣的深。
眉,我的詩魂的滋養全得靠你。你得抱著我的詩魂像抱親孩子似的,他冷了你得給他穿,他餓了你得喂他食——有你的愛他就不愁餓不愁凍,有你的愛他就有命!
眉,你得引我的思想往更高更大更美處走;假如有一天我思想墮落或是衰敗時就是你的羞恥,記著了,眉!
已經三點了,但我不對你說幾句話我就別想睡。這時你大概早睡著了,明兒九時半能起嗎?我怕還是問題。
你不快活時我最受罪,我應當是第一個有特權有義務給你慰安的人不是?下回無論你怎樣受了誰的氣不受用時,隻要我在你旁邊看你一眼或是輕輕的對你說一兩個小字,你就應得寬解;你永遠不能對我說“Shut up”(當然你決不會說的,我是說笑話,)叫我心裏受刀傷。
我們男人,尤其是像我這樣的癡子,真也是怪,我們的想頭不知是哪樣轉的,比如說去秋那“一隻海龜”,為什麼這一來就叫一萬二千度的熱頓時變成了冰,燒得著天的火立刻變成了灰,也許我是太癡了,人間絕對的事情本是少有的。到如今還是我做人的標準。
眉,你真是孩子,你知道你的情感的轉向來的多快,一會兒氣得話都說不出,一會兒又吃麵包了!
今晚與你跳的那一個舞,在我是最。不過了,我覺得從沒有經驗過那樣濃豔的趣味——你要知道你偶然喚我時我的心身就化了!
八月二十三日昨晚來今雨軒又有慷慨激昂的援女學聯會,有一個大胡子矮矮的,他像是大軍師模樣,三五個女學生一群男學生站在一起談話,女的哭哭噪噪,一麵擦眼淚,一麵高聲的抗議,我隻聽見“像這樣還有什麼公理呢?”又說“誰失蹤了,誰受重傷了,誰準叫他們打死了,唉,一定是打死了,烏烏烏烏……”
眉倒看得好玩,你說女人真不中用,一來就哭;你可不知道女人的哭才是她的真本領哩!
今天一早就下雨,整天陰霾到底,你不樂,我也不快;你不願見人,並且不願見我;你不打電話,我知道你連我的聲音都不願聽見,我可一點也不怪你,眉,我懂得你的抑鬱,我隻抱歉我不能給你我應分的慰安。十一點半了,你還不曾回家,我想象你此時坐在一群叫囂不相幹的俗客中間,看他們放肆的賭,你盡楞著,眼淚向裏流著,有時你還得賠笑臉,眉,你還厭嗎,這種無謂的生活,你還不造反嗎?眉?
我不知道我對你說著什麼話才好,好像我所有的話全說完了,又像是什麼話都沒有說,眉呀,你望不見我的心嗎?這淒涼的大院子今晚又是我單個兒占著,靜極了,我覺得你不在我的周圍,我想飛上你那裏去,一時也像飛不到的樣子,眉,這是受罪,真是受罪!方才“先生”說他這一時不很-亡我們這兒來,因為他看了我們不自然的情形覺著不舒服,原來事情沒有到門大家見麵打哈哈倒沒有什麼,這回來可不對了,悲慘的顏色,緊急的情調,一時都來了,但見麵時還得裝作,那就是痛苦,連旁觀人都受著的,所以他不願意來,雖則他狠Miss踢你。他明天見娘談話去,他再不見效,誰都不能見效了,他真是好朋友,他見到,他也做到,我們將來怎樣答謝他才好哩。S來信有這幾句話——我覺得自己無助的可憐,但是一看小曼,我覺得自己運氣比她高多了,如果我精神上來,多少可以做些事業,她卻難上難,一不狠心立誌,險得狠。歲月蹉跎,如何能保守健康精神與身體,誌摩,你們都是她的至近朋友,怎不代她設想設想?使她蹉磨下去,真是可惜,我是巾幗到底不好參與家事……
八月二十四日這來你真的很不聽話,眉,你知道不?也許我不會說話,你不愛聽;也許你心煩聽不進,今晚在真光我問你記否去年第一次在劇場覺得你的發鬢擦著我的臉,(我在海拉爾寄回一首詩來紀念那初度尖銳的官感,在我是不可忘的,)你理都沒有理會我,許是你看電影出了神,我不能過分怪你。
今晚北海真好,天上的雙星那樣的晶清,隔著一條天河含情的互睇著;滿地的荷葉在微風裏透著清馨;一彎黃玉似的初月在西天掛著;無數的小蟲相應的叫著;我們的小舫在荷葉叢中刺著,我就想你,要是你我倆坐著一隻船在湖心裏蕩著,看星,聽蟲,嗅荷馨,忘卻了一切,多幸福的事,我就怨你這一時心不靜,思想不清,我要你到山裏去也就為此。你一到山裏心胸自然開豁的多,我敢說你多忘了一件難事,你就多一分心思留給你的愛:你看看地上的草色,看看天上的星光,摸摸自己的胸膛,自問究竟你的靈魂得到了寄托沒有,你的愛得到了代價沒有,你的一生付出了意義沒有?你在北京城裏是不會有清明思想的——大自然提醒我們內心的願望。
我想我以後寫下的不拿給你看了,眉,一則因為天天看煩得狠,反正是這一路的話,這愛長愛短老聽也是怪膩煩的;二則我有些不甘願因為分明這來你並不怎樣看重我的“心聲”。我每天的寫,有功夫就寫,倒像是我惟一的功課,狠多是夜闌人靜半夜三更寫的,可是你看也就翻過算數,到今天你那本子還是白白的,我問你勸你的話你也從不提及,可見你並不會看進去,我寫當然還是寫,但我想這來不每天繳卷似的送過去了,我也得裝裝馬虎,等你自己想起時間起時真的要看時再給你不遲。我記得(你記得嗎,眉?)才幾個月前你最初與我秘密通訊時,你那時的誠懇,焦急,需要,怎樣抱怨我不給你多寫,你要看我的字就比掉在岸上的魚想水似的急,——咳,那時間我的肝腸都叫你搖動了,眉!難道這幾個月來你已經看夠了不成?我的話準沒有先前的動聽,所以你也不再著急要,雖則我自問我對你一往的深情真是一天深似一天,我想看你的宇,想聽你的話,想摟抱你的思想,正比你幾個月前想要我的有增無減!眉,這是什麼道理?我知道我如其盡說道一套帶怨意的話,你一定看得更不耐煩,你真是愈來愈蠢了,什麼新鮮的念頭,討人歡喜招人樂的俏皮話一句也想不著,這本子一頁又一頁隻是扳著臉子說的鄭重話,那能怪你不愛看——我自個兒活該不是?下回我想來一個你給我的信的一個研究一我要重新接近你那時的真與摯,熱烈與深刻。
眉,你知道你那時偶爾看一眼,那一眼裏含著多少的深情呀!現在你快正眼都不愛觀我了,眉,這是什麼道理?你說你心煩,所以連麵都不願見我——我懂得,我不怪你,假如我再跑了一次看看——我不在跟前時也許你的思想到會分給我一些——你說人在身邊,何必再想,真是!這樣來我願意我立即死了,那時我倒可以希望占有你一部分純潔的思想的快樂。眉,你幾時才能不心煩?你一天心煩,我也一天不心安,因為我們倆的思想鑲不到一起,隨我怎樣的用力用心——眉,假如我逼著你跟我走,那是說到和平辦法真沒有希望時,你將怎樣發付我?不,我情願收回這問句,因為你也許忍心拿一把刀插在愛你的摩的心裏!
咳,以不了了之,什麼話!我倒不信,徐誌摩不是懦夫,到相當時候我有我的顏色,無恥的社會你們看著吧!
眉,隻要你有一個日本女子一半的癡情與俠氣——你早跟我飛了,什麼事都解決了。亂絲總得快刀斬,眉,你怎的想不通呀!
上海有時症,天又熱,我也有些怕去。
八月二十五日眉,你快樂時就比花兒開,我見了直樂!
八月二十七日兩天不親近愛眉小紮了,真覺得抱歉。
香山去隻增添,加深我的懊喪與惆悵,眉,沒有一分鍾過去不帶著想你的癡情,眉,上山,聽泉,折花,望遠,看星,獨步,嗅草,捕蟲,尋夢,——那一處沒有你,眉,那一處不惦著你眉,那一個心跳不是為著你眉!
我一定得造成你眉;旁人的話我愈聽愈惱,愈讀愈自信!眉,交給我你的手,我引你到更高處去,我要你托膽的完全信任的把你的手交給我。
我沒有別的方法,我就有愛;沒有別的天才,就是愛;沒有別的能耐,隻是愛;沒有別的動力,隻是愛。
我是極空洞的一個窮人,我也是個極充實的富人——我有的隻是愛。
眉,這一潭清冽的泉水;你不來洗濯誰來;你不來解渴誰來;你不來照影誰來!
我白天想望的,晚間祈禱的,夢中纏綿的,平旦時神往的——隻是愛的成功,那就是生命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