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愛恨交織的土地(一)(1 / 3)

守望安徽

胡平:安徽,絕對是“人傑地靈,物華天寶”——

安徽是個政治家、軍事家的多產省份,隨手拈來名噪青史的就有:春秋時輔佐齊恒公成為春秋“第一霸主”的管仲;戰國時在項羽大帳羽扇綸巾、料事如神的範增;漢末三國紛爭時雄才大略的魏武帝曹操,以及周瑜、魯肅;宋代有名揚天下、節照千秋的包拯;元末明初安徽屬地爆發了著名的紅巾軍起義,鳳陽人朱元璋渾水摸魚,劍走偏鋒,終成明朝的開國皇帝。清朝鹹豐年間,中國政治、軍事舞台上一支重要力量——皖係集團崛起,為首者李鴻章是洋務運動的發動者與躬親者之一,為一個暮色重重、鴉雀聒噪的中華古國如何回黃轉綠走上近代化的新途,可謂殫精竭慮,焚膏繼晷。進入民國,“北洋三傑”的合肥人段祺瑞是皖係的重要人物。稍後,國民黨方麵重量級的有馮玉祥、張治中、衛立煌、孫立人等;共產黨方麵著名的有陳獨秀、王稼祥、李克農,及陶勇、皮定鈞、洪學智等數十位高級將領……梁啟超曾說:“淮河流域,陽開陰合,為我國數千年來政治史的中心,其代產英雄,龍跳虎臥,為吾國數千年人物史的代表。”

文化、經濟上,安徽亦是闊水深流,俊彩星馳。老子、莊子長期在北部渦河一帶活動,為中國古代哲學的故鄉。東漢末年,亳州出了“醫聖華佗”。稍後,曹操、曹丕、曹植父子,史稱“建安三曹”,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重要地位。魏晉時,舉世皆濁唯我獨清的“竹林七賢”中,有皖人嵇康、劉伶。在清代,散文方麵有桐城派,小說上有寫了《儒林外史》的吳敬梓。入近代,胡適是在世界範圍內有影響的大師級學者和新文化運動的領軍人物,其他卓傑人士還有張恨水、蔣光慈、吳組緗、朱光潛、陶行知、黃賓虹、吳作人、劉開渠、張曙、嚴鳳英、舒繡文、鄧稼先、楊振寧……由四大徽班進京而發展和完善的京劇被稱為國劇,黃梅戲亦唱遍南北,享譽國中。內容宏富的徽州文化,與敦煌學、藏學比肩而立,為當代中國三大地方顯學之一。明清時,以祁門人馬曰為首富的鹽商,堆出了揚州的姹紫嫣紅珠光寶氣;績溪人胡雪岩更是有名的“紅頂子商人”,他在杭州元寶街建豪宅的鼎盛時期,家產有4000萬白銀,為清廷年收入的一半,可謂富可敵國。即使到了近代,安徽也時領風氣之先,中國第一台蒸汽機、第一艘艦船均在安慶問世,那一陣陣新鮮而又粗獷的汽笛聲,卻難搖落不覺一個工業化時代已經蒞臨的毗鄰江西的鵑聲雨夢……

當代安徽人亦有過江西人很長時間裏的焦灼,遠的不說了,但說這二十幾年間:中國的農村經濟改革由鳳陽縣小崗村的“大包幹”發軔,那十八枚殷紅的指印至今在中國革命曆史博物館裏顯示著當年魚死網破的決心;創出“傻子瓜子”品牌的年廣九堪稱中國個私企業裏最早吃螃蟹的人,鄧小平92年南巡講話裏對此有過評述;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美菱”、“榮事達”等知名產品在全國市場廣泛覆蓋,安徽——一個“輕工大省”的美譽日漸鵲起……後來呢?敢為天下先的奮進精神似乎擱進冰櫃裏雪藏了,有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所謂下,在華東地區就是福建和江西。九十年代裏,福建將安徽甩去了後麵,墊底的唯有江西。進入新世紀,尤其是2001年下半年始,在張道剛先生看來,“與安徽省情極為相似的江西,大有趕上甚至超過安徽之勢……”

去合肥,我結識了道剛和他的同事孫東海。我以為他們是當今安徽中青年知識分子的傑出代表。誠如道剛所說“我們之所以有子規啼血般的焦灼與痛苦,是因為我們深深地愛著這片土地。”此外,他們良好的社會學、經濟學素養,以及資深記者忠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的眼光,使他們“子規啼血般”的言說不僅是焦灼與痛苦,還上升為條分縷析的學理層麵,並在精神層麵上讓人有指骨剔肉的警醒之後,麵對未來有著足夠的信心。這片土地又不僅僅是指他們的家鄉,還指著給他們以激情與才智的祖國大地,於是近年來他們走北闖南,沐風櫛雨,揮筆不倦:《山西突圍》《湖南戰略》《海南起伏》《解讀江西》……他們從當今區域經濟每每虎躍龍騰的版圖上聆聽當今時代的腳步聲,並由此觀照安徽的發展與進步。

安徽和江西是華東地區人均GDP沒有超過1000美元的兩個省份。

眼下,安徽周邊省份可謂“亮點”閃爍,“高招迭出,這更對安徽造成一種擠壓。

來自與安徽同屬東部內陸的鄰省江西的快速起跳,足以讓安徽警醒。

張道剛(安徽省人民政府政策研究室《決策谘詢》雜誌記者):

2002年上半年,一則關於安徽職工工資收入全國最低的消息,並未引起安徽決策層太大的震動。但有一則來自鄰省江西的消息,卻讓安徽的決策層委實焦慮不安:當年1-8月,江西實際利用外資金額6.7億美元,比上年同期增長3.9倍。其中南昌實際利用外資2.4億美元,同比增長22.5倍。而安徽同期實際利用外資僅1.88億美元,隻是江西的28%。看來,江西提出在中部崛起的一係列政策效應開始顯現。再從GDP增速來看,當年上半年,江西是9.6%,而安徽僅為8%,比江西低了1.6個百分點。

安徽與江西同屬華東和中部地區,江西的崛起,對安徽來說意味著什麼?相信每個安徽人都能掂出其中的分量。在20世紀80年代,就華東地區來說,安徽有福建和江西墊底,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後來福建把安徽遠遠地甩在了後麵,安徽還有江西墊底的自我陶醉。而現在,與安徽省情極為相似的江西,大有趕上甚至超過安徽之勢,換句話說,若安徽再不出“招招見血式的實招,那麼,在華東和中部地區墊底的隻能是安徽。

令安徽人尷尬的遠不止江西的崛起。如今,來自周邊省份咄咄逼人的競爭壓力,也同樣使安徽的決策者樂觀不起來。

與全國平均水平相比:1980年,全國人均GDP為460元,安徽是291元,比全國人均低169元;1985年,全國人均GDP為853元,安徽是646元,比全國人均低207元;1990年,全國人均GDP為1634元,安徽是1182元,比全國人均低452元;1995年,全國人均GDP為4854元,安徽是3357元,比全國人均低1497元;2000年,全國人均GDP為7081元,安徽是4867元,比全國人均低2214元;到了2001年,全國人均GDP為7543元,安徽是5221元,比全國低2322元。也就是說,安徽與全國人均GDP距離在逐漸地拉大,絕對數的差距由169元擴大到2322元。同時拉大的還有人均財政收入、城鎮職居民可支配收入和農民年均純收入。拿農民年均純收入來看,1980年,安徽農民年均純收入為185元,比全國低6元,而到2001年,安徽農民年均純收入為2020元,比全國低346元。

就是從GDP總量來看,安徽人口占全國的5%,而GDP的總量隻占全國的3.4%,居全國的第14位。

與華東地區省市相比:先來看GDP總量的差距。1980年,安徽的GDP總量為140.88億元,上海311.89億元,江蘇319.80億元,浙江179.68億元,福建87.06億元,江西111.15億元,山東292.16億元。可以看出,這個時期安徽GDP總量高於福建和江西。就是到了1990年,安徽GDP總量仍然高於福建和江西(安徽為658.02億元,福建為523.30億元,江西為428.62億元),且與華東其他省市絕對差距也不是太大。到了1995年,福建GDP總量首次超過了安徽(福建2160.52億元,安徽2003.58億元),而且安徽與華東其他省市間的絕對差距開始拉大。到2001年,安徽的GDP總量為3290.1億元,上海4950.8億元,江蘇9514.6億元,浙江6700億元,福建4258.4億元,江西2173.8億元,山東9438.3億元。也就是說,安徽的GDP總量除了高於江西外,不到上海的67%,不到江蘇和山東的35%,不到浙江的50%,不到福建的78%。

再來看人均GDP的差距。1980年,人均GDP上海是2738元,江蘇是541元,浙江是470元,安徽是291元,福建是350元,江西是342元,山東是402元。可以看出,這個時期除了上海以外,幾個省之間的差距不是太大。而到了2001年,人均GDP上海是37382元,江蘇是12925元,浙江是14500元,安徽是5221元,福建是12375元,江西是5217元,山東是10465元。也就是說,安徽人均GDP除了比江西高4元以外,與華東地區其他省市均有較大差距。其中,人均GDP上海是安徽的7.2倍,江蘇是安徽的2.5倍,浙江是安徽的2.8倍,福建是安徽的2.4倍,山東是安徽的2倍。從這些數據當中我們同樣可以看出,安徽和江西是華東地區人均GDP沒有超過1000美元的兩個省份。

與中部省份相比:1980年,人均GDP河南是317元,湖北是428元,湖南是365元,安徽是291元;1990年,河南是1091元,湖北是1556元,湖南是1228元,安徽是1182元,安徽略高於河南;而到了2001年,河南是5929元,湖北是7813元,湖南是6054元,而安徽是5221元。也就是說,安徽的人均GDP隻是中部地區“老大湖北的66%。再從2002年上半年中部地區GDP增長速度來看,山西11.1%,河南9.7%,湖南9.6%,江西9.6%,湖北9%,安徽8%。安徽GDP增速最低,比山西低了3.1個百分點。

由此可見,無論在華東還是在中部地區,安徽都處於“鍋底”位置。

數字是枯燥的,但數字也最具真實性和權威性。分析這些數據,我們不難發現,安徽與全國乃至周邊省份的差距拉大,主要是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盡管1994年安徽GDP增速達到了15%,人們為“潛龍在淵,蓄勢待發“以及”華東的一匹黑馬而沾沾自喜,但那是粗放式和鄉鎮企業泡沬支撐的增長。那樣的好光景注定了短暫。到1998年,安徽GDP增速下滑到8.5%,僅比全國高0.7個百分點。

眼下,安徽周邊省份可謂“亮點閃爍,“高招迭出,這更對安徽造成一種擠壓。

先來看江蘇。2001年,江蘇GDP總量已達9514.6億元,人均GDP12925元,地方財政收入572.1億元。就GDP總量來說,安徽還不到江蘇的35%。自去年以來,綜合經濟實力強大的江蘇開始把目光投向了大城市擴張戰略,便由南向北在全省布下了三顆妙子:蘇錫常都市圈、南京都市圈、徐州都市圈。三大都市圈中有兩個已伸展到安徽的部分地區。與此同時,三大都市圈的極化效應開始顯現,其中蘇錫常三市GDP總量就達3633.2億元,占江蘇省的42.3%;財政收入394.36億元,占江蘇的45.5%。更為重要的是,江蘇經濟發展勢頭令人驚歎:一個小小的昆山市,現在是每天三個“一千萬”——財政收入每天1000萬元,外貿出口每天1000萬美元,利用外資每天1000萬美元。2002年1-6月份,昆山實現GDP140億元,財政收入18.17億元,利用外資17.7億美元,而且這幾項主要經濟指標都以30%以上的速度遞增。此外,江蘇的蘇北大發展戰略也開始啟動。反觀安徽,豈有不急之理!

再來看浙江。浙江的國土麵積為10.18萬平方公裏,人口為4613萬,安徽的國土麵積為13.96萬平方公裏,人口為6328萬。而就是這個麵積和人口均不及安徽的浙江,卻創造了驚人的經濟奇跡:2001年,GDP總量6700億元,人均GDP14550元,分別居全國第四位和第三位。而同年安徽GDP總量不到浙江的50%,人均不到浙江的36%。與此相關的差距還有:浙江城市化率已達48%,安徽為29.3%,浙江城鎮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民年人均純收入分別為10500元、4600元,安徽分別為5669元、2020元。浙江2001年利用外資42.9億美元,而安徽這麼多年加起來也不過60多億美元。此外,浙江的主要經濟發展指標大多以30%以上的速度遞增。這些數字的背後是一個充滿生機與活力的浙江和一個艱難爬坡的安徽。麵對兩省經濟發展的巨大落差,難怪安徽黨政官員到浙江考察後感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