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黃爵滋。字樹齋,江西宜黃人。道光三年(1824年)進士,選庶吉士(取得進士資格後,選拔其中一些有才氣的年輕者在翰林院繼續學習,即為庶吉士。三年後散館,二甲進士做編修,三甲進士任檢討,其他的則分到六部做主事)授以編修之職,後升任禦史、給事中。當時以直諫聞名於朝廷,他隻要看到有違朝綱之事,立即上奏參劾,從不迥避,而且所奏之事多被采納。道光十五年(1836年),特提升其為鴻臚寺卿。
19世紀30年代以前,中國在與外國的貿易中始終保持順差。以中英貿易為例,1827年以前,英國輸入中國的主要是棉毛織品和金屬製品(如刀和鍾表),由中國輸往英國的則以茶葉為大宗,其次是生絲、土布、陶瓷、糖、樟腦、大黃、水銀等。小農業和家庭手工業相結合的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對外來的商品有一種頑強的抵抗力,所以英國的紡織品在中國不能暢銷。而英國卻必須購買中國著名的茶葉、生絲和陶瓷。這樣,中國對英貿易每年都保持出超二三百萬兩白銀的優勢。為了扭轉這一局麵,英國人使用了最損的一招,他們先把紡織品輸往印度,換來印度的鴉片輸往中國,再從中國把茶葉、生絲等輸往英國,英國人在這種三角貿易中大獲其利。
由於鴉片輸入的急劇增加,英國由原來的入超變為出超,中國卻相反,造成白銀大量外流。據統計,1820—1840年間,中國外流白銀約在1億兩左右,相當於銀幣流通量的1/5。由鴉片大量輸入而引起的白銀不斷外流,已開始擾亂清王朝的國庫和貨幣的流通,使清朝的經濟麵臨崩潰的邊緣。更為嚴重的是鴉片的泛濫極大地摧殘了吸食者的身心健康,任其發展下去,必將使中華民族麵臨滅種的危險。
從道光十六年(1836年)起,清朝統治階級內部出現了一場禁煙與弛禁的激烈爭論。
弛禁派以首席軍機大臣穆彰阿和大學士、直隸總督琦善為代表,他們竭力反對禁煙。弛禁派的吹鼓手、太常寺卿許乃濟甚至上奏道光皇帝,鼓吹鴉片無害論,說如果要禁也隻須禁“文武員弁士子兵丁”,民間販賣、吸食可以“一概勿論”。
道光十八年閏4月初3(1838年6月2日),黃爵滋針對鴉片弛禁派的觀點,上奏了著名的《清嚴塞漏卮以培國本折》,(卮:古代盛酒的器皿。)他在折中驚呼:“從中國有用之財,填海外無窮之壑。易此害人之物,漸成病國之憂。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臣不知伊於胡底?……”
他提出要肅清鴉片,必“先重治吸食者”。主張吸鴉片的人必須在1年內戒絕,過期不戒者,普通百姓則處以死刑,官吏則罪加一等,本人處死,其子孫不準參加科舉考試。在黃爵滋之前,主張嚴禁者都著眼於堵塞販賣渠道。道光的禁煙令中也未涉及過吸食者,有人認為這與道光本人曾吸食鴉片有關。黃爵滋是第一個建議“重治吸食”的,他指出:“無吸食,自無興販;無興販,則外夷之煙自不來矣。”
道光帝讀了黃爵滋這道奏折,深為激動,立即諭令內閣,要各省督撫各抒己見,妥議章程,迅速具奏。”時任湖廣總督的林則徐接到刑部公文後,他立即對黃爵滋的奏折加以研究,不禁拍案叫絕,過去從來沒有人敢提出吸煙者死罪,唯獨此奏毅然上陳。林則徐完全同意黃爵滋提出的“重治吸食”,並親自擬定《籌議嚴禁鴉片章程》:1、責成地方徹底收繳煙具;2、以一年為限,勸令吸食者自新;3、重治開館、販賣及製造煙具者,限期自首;4、以過去從寬現在從嚴為原則,給予官吏失察處分;5、令地保、牌頭、甲長搜查煙土、煙具、煙膏;6、用“熬審”的方法審斷鴉片吸食者。
這道奏折送出之後,林則徐知道等朝廷議決尚需時日,便在與湖南巡撫錢寶琛、湖北巡撫張嶽崧商量後,一麵逮捕開館、販賣者,一麵發布禁煙告示,配製、分發戒煙藥丸,並設置一個類似禁煙局的機構,專門負責收繳煙槍、煙鬥等吸食工具。經過兩個月的查禁,僅漢陽縣就抓獲販煙者多人,繳獲煙膏12000餘兩;漢陽、江夏兩縣收繳煙槍1264支。林則徐下令將這批煙槍在武昌校場當眾焚毀,並把銷毀的餘膏殘瀝,拌以桐油,再行燒透,最後又把灰投入江心。後來武昌、漢口兩局又繼繳煙槍700多支,湖南省也收繳2300多支。9月20日,林則徐向朝廷奏報湖廣查禁鴉片情況時說:“民情並非不畏法,習俗大可轉移,全賴功令之森嚴,始免眾心之渙弛。”
不久,各地將軍、督撫對黃爵滋奏折的意見陸續反饋到朝廷,共29件,其中大部分同意漏銀在於鴉片的看法,但對“先重治吸食者”這一點,反對的有21件,同意的僅林則徐等8人。道光帝權衡利弊,還是下決心禁煙。9月7日降旨把步軍統領衙門拿獲的吸食官吏革職,把煙販子交刑部審訊;9日諭令鄧廷楨整飭廣東的地方部隊,懲治吸食的官兵;16日令琦善查拿天津夾帶鴉片的洋船鋪戶;10月5日獎勵收繳煙具有功的漢陽知縣郭覲辰;25日太監李秋澄吸食鴉片,被揭發出來,諭令枷號兩個月,刑滿後發往黑龍江給兵丁為奴,遇赦不赦。又向常躲在尼姑庵裏偷吸鴉片的兩個皇親國戚開刀,一革去王爵,一革去公爵;28日以“冒昧讀陳、殊屬紕繆”為由,將弛禁派的主將許乃濟降為六品頂戴,令其退休回家。
林則徐鑒於朝廷中弛禁派勢力仍然很大,擔心道光帝舉棋不定,又於10月初再次上了一道密折,即《錢票無甚關礙宜重禁吃煙以杜弊鴉片》,請道光帝以社稷為重,下決心嚴禁鴉片。在這道奏折中,林則徐寫下了直逼國家民族存亡的著名警句:“當鴉片未盛行時,吸食者不過害及其身,故杖徒已足弊辜。迨流毒天下,則為害甚巨,法當從嚴。若猶泄泄視之,是使數十年後,中原幾無可以禦敵之兵,且無可充餉之銀,興思及此,能無股栗?”其意思是如果不切實禁煙,長此下去,幾十年後,軍隊就會衰弱,國庫就會空虛,中原幾無可以禦敵之兵,國家無可以充餉之銀。
同年11月9日,道光帝接到林則徐的密折,讀後不禁驚出一身冷汗,相信林則徐所言決非危言聳聽,還在這些警句下用朱筆畫了一連串的圈。9月23日,道光帝召林則徐入京,並8次單獨與他密談,商議禁煙方略。11月15日,道光帝頒給林則徐欽差大臣關防,令其馳驛前往廣東,查辦禁煙事務。
“禁煙之議,實爵滋發之”,黃爵滋因此成為同林則徐齊名的人物。
次年三月他升任大理寺少卿,六月,道光帝召見於勤政殿,讚其禁煙疏:“汝所奏嚴禁鴉片,看似駭人聽聞,實是寬猛相濟,所謂火烈民畏也。非痛發其端,誰肯如此說話”,勉勵遇事仍要盡言。又命為江南鄉試主考官,補受禮部右侍郎。二十年,鴉片戰爭起,黃爵滋受命馳往閩浙沿海一帶,勘查水師,視察海防,講解戰守方略。他把閩省海防提到與粵省海防同等重要地位。提出“閩浙總督暫駐泉州”,此議確定了閩海防的戰略地位。
當時福建水師有戰船二百餘艘,因年久失修,“風幹日炙,敝壞居多”。原來規定有一套維修辦法,但文官借包工之機貪汙舞弊,武官也要求分沾,於是文武各官共分贓款,直接影響了國家的海防建設。黃爵滋秉公執法,進行了嚴肅處理,追回贓款,落實了修船計劃,又在沿海添設炮台,加強了福建的海防建設。此外,黃爵滋很注重調查研究,他認為過去繪製的地圖,錯誤太多,很不可靠,於是通過曆次出使的機會,調查了從山海關到福建沿海一帶的形勢,重繪成《海疆全圖》上下二冊,進呈給道光帝,作為了解沿海形勢的依據。
道光二十年,清廷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中的廣州、浙江戰役失敗,穆彰阿等主和派把責任推到林則徐等禁煙派身上,稱“開兵釁”是他們禁煙處置不當而引發的。9月,道光帝下令將林則徐、鄧廷楨革職查辦,派遣琦善為欽差大臣署兩廣總督。11月初,琦善抵達廣州,與奉派到浙江前線查辦“夷務”也是欽差大臣的伊裏布,一唱一和,互相勾結,主張對敵妥協退讓。黃爵滋對此極為不滿,堅決主張必須抵抗侵略,加強海防,他親到浙江沿海前線,進行調查,11月16日,他與祁雋藻聯名上奏,痛陳英軍在定海一帶的暴行,認為“浙江乃閩、粵之腹心,與江蘇為唇齒”,地位極為重要,務必認真設防。這時伊裏布已與英軍擅自訂下定海休戰條約,他們揭露伊裏布與琦善相呼應,對英國侵略者存在幻想,準備退兵撤防的種種情形,請求道光帝飭諭伊裏布“深思遠計”,“不可偏聽琦善,信敵必退”。回京以後,他又“極言英人勞師襲遠不足慮,宜競與絕市,募兵節餉,為持久計”。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黃爵滋因戶部銀庫案被牽連遭褫職責賠。後以員外郎候補。晚年家居不出,鹹豐三年(1853年)5月,因病卒於北京,享年61歲。
與拚死救國的前者比較,此公則是典型的弄權誤國之徒了——
陳孚恩,字子鶴,江西新城(今黎川)人。道光五年拔貢,授吏部七品小京官,升主事後補充為軍機章京,累遷郎中。由於這個人善於察眼觀色,且會曲意逢迎,很受首席軍機大臣、大學士穆彰阿的器重,仕途順暢,官至順天府尹、工部侍郎,又升為倉場侍郎,均為“副部級”幹部。道光二十七年(1848年)調署兵部侍郎,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期間,他與另一“副部級”大員赴山東查辦巡撫崇恩貪汙、贖職,尊旨將其罷免,並暫代一段山東巡撫。在回京時麵見道光帝時說,自己在山東當巡撫時不接受公費招待,而且不花公費。道光帝聽了很高興,特賞其加頭品頂帶、紫禁城騎馬待遇,並賜匾額“清正良臣”。
穆彰阿為滿洲鑲藍旗人,嘉慶十年(1806年)進士,很受道光帝信任,曾任軍機大臣20餘年,還是翰林院掌院學士、文華殿大學士。當代史學家對他的評價是:包庇鴉片走私商和受賄的官吏,阻撓禁煙,鴉片戰爭中賣國求榮,對力主禁止鴉片和抗擊英國侵略軍的林則徐、鄧廷楨等進行誣陷,支持琦善對英軍求和,又支持耆英與英、法、美簽訂不平等條約。《清史稿》上也評論說:“穆彰阿當國,主議和,為海內所叢詬”。穆彰阿亦有聰明之處,他不像今日的一些腐敗官員,貪權而不貪財,而且對確有才學的人多有施舍,著意培植。由於穆彰阿多次主持鄉試,而且身為主考官,依附他的人很多,久而久之形成了“穆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