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悠著點兒(代後記)(1 / 2)

這是若幹年前幾位文壇前輩遇到妻子時,讓她轉告給我的一句話。記得是在1997年,那年是我出版的“大年”,一共出版了13本書。其實也沒那麼多,其中有三本是前一年壓下來的,而算成是後一年的記錄。對比昔日,如今之我產生大變,甚至已經不太給報刊寫散稿了,而且遇到如今高產而年輕的作家時,我往往又要以這句話相贈了。

原因很簡單:人和任何生物一樣,都有老的時候。記得70年代讀葉聖陶老人的文章時,常常看見這樣的說法:某星期,因為多寫了一篇小文章,弄得連續幾天睡不好覺,大傷腦筋,傷大腦筋。我那時30歲出頭兒,愁的是寫了文章發不出去,而哪兒有寫東西睡不好覺的時候呢!加之。70年代中國還不太平,百業還亂或百業待興,文化上還遠不發達。等到80年代,文壇複興,到處都是發表陣地,我也在這個時候回到北京,正是一展身手之際。我爸我媽被耽誤了20年,此際許多事都是勉力為之;我呢,好容易才從大折騰中掙紮而出,又怎麼敢貪圖安逸而不努力奮鬥呢?那時有一句很有名的話,叫做“活著幹,死了算”,還有一句是位農民模範人物楊水才說的,是“小車不倒隻管推”。我很欣賞這些話語,我也要把損失了的時間搶奪回來,甚至,是要替我爸我媽把他們損失的時間搶奪回來,因為他倆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當時的我,撲麵都是新生活與新感觸,隻要用心想過再勇於動手就是。一次寫得不到位,再細細想想就是了。我也被退稿過,但逐漸就不多了。後來的情況是,好的稿子被發在頭條,次的則被發在下邊。最初我不在乎,次稿子的稿酬與好稿子的大體一樣。但有過幾次之後,就發覺事情不那麼簡單,有些次稿壓得時間過長,於是我自己反而不安,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於是,馬上選擇一個好的題目,再認真寫一篇文章寄去,聲明替換從前的那篇。於是新稿很快刊出,舊稿我亦聲明“請扔進字紙簍就是”,但事實上我早已警惕在心,命令自己再寫文章時都更用心些。

這樣著過了許多年。某年某日,在全國政協禮堂的電梯中,巧遇我父母的老友蕭乾先生。電梯中他對我說了幾句悄悄話,大意是寫文章與寫書可以結合起來,構思時就要注意化零為整,寫完書稿又可以化整為零。這話對我是大點撥,因為當時我就陷於一種苦境之中,常常要花一兩年時間“對付”一本書稿,根本沒有零散時間對付報刊零散之需。他說自己老了,小稿子寫得不勝其煩,而待寫的大書還多。兩下權衡,隻能想出這樣一個“秘方”。我聯想到自己,似乎也有相似的艱難。我寫小稿似乎有種天生的才分,但我硬壓了下來,還是得把書稿擺在第一位。我幾經落實蕭老的經驗,發現對自己並不完全合用。書稿應該是“有骨頭有肉”的,其中的“肉”可以獨立成篇,而“骨頭”則無法另發,但擱在書裏則是必須的,否則一堆“肉”堆積在書中,書稿就沒力度了。於是,我隻是部分接受了蕭老的建議,集中力量寫書,也適當考慮埋藏一些“肉”。讓“肉埋在飯裏”,具備“蓋繞飯”或“蓋澆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