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開元年間(713—741),朝廷命宮女為邊防戍士製作棉衣。有位宮女把自己寫的這首詩縫在棉衣內,以表達對戍邊戰士的愛慕之情。然而,在當時,這是“大逆不道”的。得到這件棉衣的戍士被迫把詩上交給統帥,統帥把它呈給了唐玄宗。玄宗大怒,興師動眾在宮中追查。可詩的作者敢作敢當,毅然自首,並願擔“萬死”之罪。玄宗終被她的愛卒之心所感動,說道:“朕與爾結今生緣也。”便把她許嫁給得詩的戍士。長江不怕三峽險,因為它要奔向大海;宮花不甘寂寞紅,因為她向往自由與愛情。這位宮女為表達對戍士的尊敬與愛慕,特意給戰袍加線添棉。她痛悔今生不能把愛獻給戍士,發誓來世也要與他結良緣。
邊防戍士常年離妻別母,風餐露宿,馬革裹屍也是常有的事。他們縱有美滿姻緣,也隻能落得個“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的結局,但少女貞婦們卻對他們一片癡情,這是為什麼?
戍士跋涉的艱辛,鑄造了人民生活的歡樂;戍士職責的神聖,帶來了萬家團圓的喜慶;戍士獻身的精神,創造了歌舞升平的安康。戍士應該得到愛。
煙籠寒水月籠沙
煙籠寒水月籠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後庭花》。
唐·杜牧《泊秦淮》
詩人杜牧,從二十六歲舉進士後,因秉性剛直,曾幾度被人排擠,生活很不得意。當看到晚唐帝國朝政昏亂,國勢衰微,他也很想幹一番事業。可身處風雨飄搖,仍然麻木不仁、醉生夢死的當權者,怎麼能容得他,而他又怎麼能不發出憂憤之聲呢?請看這首《泊秦淮》。
秦淮河是美麗的。煙霧籠罩著冰冷的秋水,月光照耀著河邊的泥沙。就在這樣靜謐的夜裏,詩人停泊在酒家林立、公子哥兒往來其間的秦淮(在今江蘇南京)岸邊。當他聽見遠遠近近的酒樓裏,傳出陣陣投壺擲骰的嘶啞的叫喊時,詩人憤怒了:達官貴人呀,花天酒地何時休?難道就不知道國家社稷危在旦夕嗎?看來,被聲色犬馬、美酒瓊漿玩昏、唱昏了頭的官僚,與賣唱的歌女一樣,是不知道國家將要滅亡的。這不,他們又醉醺醺地向歌女點唱由荒淫誤國的陳後主所製的靡靡之音《玉樹後庭花》。昏庸呀!
醉漢從來不承認自己是醉了的,所以曆史的警告對統治者來說也從來都是無效的。直到大難臨頭,他們才去悲歎“往事隻堪哀,對景難排”;直到絞索係頸,他們才去哭泣“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但是怒吼的黃河翻卷著厚重的泥沙,停也不停,聽也不聽,滾滾東去了。
將軍白發征夫淚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
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宋·範仲淹《漁家傲》
宋仁宗時,西夏時常南下侵擾,西北邊疆危急。康定元年(1040),年過半百的範仲淹,受命出任陝西經略安撫招討副使兼知延州(今陝西延安),鎮守西北,抗擊西夏。這首《漁家傲》就是那時寫下的傑作。
塞外邊關的千裏防線,寒冷、空曠、荒涼,連大雁也難以棲息,想飛回溫暖的衡陽去。寒風怒號,戰馬嘶鳴,四麵八方的號角聲、羌笛聲回蕩在這烽火邊疆的上空。在崇山峻嶺之中,在長煙落日之下,被敵人虎視眈眈的一座孤城緊緊地關閉著,更顯得無比肅殺、悲壯!
在萬裏之外的塞外邊陲,範將軍麵對蒼茫無際的山川大地,百感驟增。此時此地,即或喝上幾杯濁酒,豈能消釋那濃重的鄉愁?可是,國難當頭,將軍抗敵征戰的大功尚未成就,離東漢竇憲將軍當年追擊匈奴於燕然山麓(今蒙古杭愛山)“刻石勒功而還”的日子還相差甚遠,又怎能回去見父老鄉親呢?深夜裏,寒風刺骨,銀霜滿地,遠處不時傳來羌笛的淒婉悲切之聲。麵對這一切,他那思家的眷眷之情,憂國的切切之意,愈難為懷!唉,怎麼能入睡呢?春去秋來,將軍在憂國中霜染白發,征夫在思鄉中淚沾衣襟!
是的,英雄也罷,凡人也罷,思鄉之念、兒女之情,人皆有之。但在民族存亡的關鍵時刻,範仲淹和他的將士們,沒有追隨避寒的大雁,沒有在杯杯“濁酒”中厭倦、消沉。相反,他在率兵抵抗侵略者的征戰中,屢建奇功,被西夏人稱為“龍圖老子”(範仲淹曾官拜龍圖閣直學士),稱他“胸中有數萬甲兵”。範將軍在思鄉戀土中更堅定了報效祖國的信念,征夫們在滴滴淚水中更加深了為國戍邊的高尚感情。
範仲淹遠在邊塞,壓抑苦澀的思鄉之情,激揚保國的崇高之誌。我們從他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箴言裏,不是能清楚地看到民族之魂的閃光嗎?
青山遮不住
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
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
宋·辛棄疾《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辛棄疾在淳熙三年(1176)任江西提點刑獄,“節製諸軍,討捕茶寇”。在路經造口(今江西萬安西南)時,他追憶四十多年前金兵南侵的往事,悲痛地寫下了這首《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金兵南侵,分兩路渡江。一路攻陷建康(今江蘇南京),直指臨安(今浙江杭州),追逼高宗,侵擾浙東;一路追襲隆祐太後(高宗伯母)。太後倉皇南逃,先乘船逃到造口,再陸路流亡贛州。金兵追太後禦舟,沿贛江一線燒殺搶掠,慘不忍睹,百姓蒙受了巨大的苦難。
四十年後,辛棄疾站在造口,遙想當年鬱孤台(今江西贛州西北)下的那滾滾不息的贛江水,在那裏流離失所的人們曾傾注了多少血和淚。辛棄疾遠望鬱孤台,懷戀著早已淪陷的汴京(今河南開封)和千裏中原,禁不住發出“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的感歎——京都啊,何時才能恢複呢!重巒疊嶂雖然擋住了北望京都的視線,但滔滔東去的江水卻衝破高山險阻,載著人民的血淚和抗戰的希望奔流不息,什麼東西也遮它不住。可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不思複國,以致江山難以收拾。詞人雖有重整山河的赤心,但耳邊卻傳來陣陣“行不得也,哥哥”的鷓鴣鳥的叫聲,又怎能不叫他愴然淚下呢!盡管中原大地在默默地銷蝕著死難者的屍骨,盡管愛國誌士一直為恢複大業慘淡經營,但長期偏安一隅的南宋王朝,終於還是被北方的強鄰吞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