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生麗質的宮女啊,本來都是閨中的佳麗、民間的嬌娃,但僅僅為了討得帝王的歡心以細腰競妍而曆盡辛酸,最後竟心甘情願地向地獄走去。她們尊罪孽深重的楚王為偶像,並如此虔誠,這般崇拜,真是愚昧得可悲,無知得可憐呀!
夢澤岸邊的一具具骷髏,使人們千百年來迷惑不解:為什麼有人在權勢腳下,不惜喪失最寶貴的節操和最崇高的人格?為什麼有人明知是醜惡的東西,卻非要扭曲靈魂為之謳歌?
李商隱在思索……
李商隱的後人們也在思索……
嫦娥應悔偷靈藥
雲母屏風燭影深,
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
碧海青天夜夜心。
唐·李商隱《嫦娥》
這是善於運用神話傳說塑造藝術形象的晚唐詩人李商隱的作品《嫦娥》。
擅長射箭的天神後羿,奉天帝的旨命到人間為民除害。地上的惡禽猛獸全被誅殺了,但天上的十個太陽仍在為非作歹。它們破壞天律,肆意猖獗,竟一起出來遊玩,烤得大地禾苗枯幹,焦黃一片。天帝的這十個小少爺因被驕縱慣了,根本不聽後羿的勸告。為了除暴安良,後羿一氣之下射落了九個太陽。昏聵的天帝發怒了,將後羿和他的妻子嫦娥打入塵世,貶為凡人。從此以後,嫦娥整天愁眉苦臉,埋怨丈夫連累了她。後羿被嘮叨得百般無奈,經曆千辛萬苦,終於在昆侖山西王母那裏求到了不死靈藥。當嫦娥得知這一包供兩人服用的靈藥,如果一人吃下就會升天成仙時,竟引發了她再做女神的狂想。於是,她背著丈夫把供兩人吃的藥一口吞進肚裏。果然,嫦娥輕飄飄地不由自主地飄離了地麵,飄出了窗口,飄上了天空。嫦娥怕眾神嘲笑她不仁不義,背棄丈夫,便沒有回天府,直奔月宮而去。西王母的靈藥終於還了她一個神仙的身份。可是,嫦娥並未獲得真正的自由和幸福。月宮固然美麗,然而燭光下,她隻有顧影自憐,孤寂長歎,她的眼在落淚;多少個不眠之夜,麵對那碧海般遼闊無垠的蒼穹,她的心在滴血。她後悔極了,懷念著往日溫暖的家庭;她傷心極了,牽掛著英勇頑強的丈夫……
一時的貪婪換取的喜悅是短暫的,伴她而來的將是終身的悔恨、無盡的苦痛。
願嫦娥的悲劇僅僅是神話!
紫泉宮殿鎖煙霞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
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
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
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
唐·李商隱《隋宮》
這是唐代著名詩人李商隱就隋朝滅亡的曆史教訓寫的《隋宮》詩。
隋煬帝楊廣於仁壽四年(604)七月殺其父文帝楊堅,又殺其兄楊勇,當上了皇帝。他即位後,極盡奢侈腐化之能事——巍峨華麗的宮殿玩膩了,又要到江南去享樂。於是征發農民營建東都洛陽,開鑿運河。沿河兩岸築離宮四十餘所,又在洛陽西部修造方圓二百餘裏的浩大西苑。秋冬時,苑內花木全用綾羅裁剪成花葉裝飾。他出遊乘坐的龍舟高四十五尺,長二百尺。九千多名船工拉纖,數千艘船隻伴隨,二十萬騎兵夾岸護送。所到之處,旌旗蔽日,儀仗如林,樂聲遠揚。若不是李淵推翻了隋朝,搶得了皇帝的玉璽,隋煬帝的遊船會一直駛到天涯海角去。這個昏君無惡不作,還在洛陽景華宮向百姓強征螢火蟲,“夜出遊山放之,光遍岩穀”。這個淫棍為尋歡作樂,強征民夫築堤植柳,西至黃河,東至淮河,綠影一千三百裏。可如今呢,一切都化為烏有,放螢的地方已成廢墟,漫長的隋堤也成了烏鴉的棲息之地。這個腐敗透頂的暴君,惹得天怒人怨,宮外烽煙四起,宮內眾叛親離,結果落得個被絞死的可悲下場。
曆史從來不容許任何人戲弄它。想當年,隋煬帝率領大軍滅掉陳國,何等威風。據傳,隋煬帝在江都(今江蘇揚州)曾夢中與因荒淫而亡國的陳後主相遇,還令後主愛妃張麗華演唱《玉樹後庭花》。可是,如果他在九泉之下再與陳後主相遇,難道還能不知羞恥地重問《後庭花》嗎?
腐敗,是國破家亡的禍根。
意態由來畫不成
明妃初出漢宮時,淚濕春風鬢腳垂。
低回顧影無顏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歸來卻怪丹青手,入眼平生未曾有。
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
一去心知更不歸,可憐著盡漢宮衣。
寄聲欲問塞南事,隻有年年鴻雁飛。
家人萬裏傳消息,好在氈城莫相憶。
君不見咫尺長門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
宋·王安石《明妃曲二首》(其一)
湖北秭歸有條香溪,淙淙注入三峽江流;內蒙呼和浩特有座青塚,默默無言麵對塞外朔風——這就是漢代佳人王昭君生命的起點和終點,而辭宮出塞,和親遠嫁,無疑應當是她生命的最高峰。王安石的《明妃曲》,吟唱的便是這個家喻戶曉的故事。
當年昭君選入漢宮,自然不過是眾多默默無聞的妃嬪中的一個。依宮中舊例,妃嬪須請畫師畫像,呈給元帝挑選,才能決定能否被召見。宮女們為得君王寵幸,紛紛賄賂畫師,以求巧施丹青。但豔壓群芳的王昭君卻心性高遠,不肯屈就。惹得畫師毛延壽竟從畫筆上作踐她,使一代佳人受盡冷落。直到昭君出塞和親,臨行前向皇帝辭別時,元帝才發現她的姿色傾國傾城,但可惜太晚了——他哪能失信於匈奴呢!元帝一氣之下砍了毛延壽的頭。昭君自然知道,遠嫁匈奴後再也別想回歸了。可憐她思念故國情深,將帶去的漢朝宮衣全都穿得不能再穿了。她多想知道故國的消息啊,但山高水長,隻好托歲歲南歸的鴻雁了:親人啊,別掛念了,我在這遙遠異邦的氈包裏過得很好。這告慰親人的自白是何等辛酸啊!確實,人生的失意,與地處南北有什麼關係呢?皇上的掌上明珠陳阿嬌不是並沒有遠行嗎?可還是照樣被漢武帝鎖入深宮了!
歲月悠悠,如江峽流水,雖經兩千多年,也沒有洗盡人們對這位女性的懷念。昭君是美的,但我們民族對美的判斷總是與善聯結在一起。而善莫大焉者,則體現在對國家民族、江山社稷的愛戀。五官形體之美,如果沒有與精神道德的善相協調,便難以升入萬人敬仰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