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照方抓藥
兩輛迎親車在公路上急馳，撒下一路歡樂……
寶馬車上，周全寶和劉鳳英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周全寶：過了前麵的收費站，就到通江市境內，我巴不得一步就跨進我們的洞房。
劉鳳英：小點聲，也不怕司機聽見笑話咱，老現世寶，好戲不在早。
周全寶：對，對，早晏上床，一起天亮，嘿嘿。
劉鳳英：急猴猴的……
司機小王聽到二人嬉戲，忍不住嘿嘿笑起來，劉鳳英羞紅了臉瞪了周全寶一眼，低下頭。
奧迪車上，司機小丁催促曹天蘭往下說。
曹天蘭：你別隻顧著聽，把車開穩點。
小丁：我都聽入迷了，一會兒就到了，再不快點說就來不及了。
曹天蘭：……周全寶被兒子接到通江居住，兒子、媳婦對他照應得十分周到，可他還是悶悶不樂。
許大爹：他心裏裝著一個人呢。
曹天蘭：對了，跟劉鳳英一樣，他也在苦苦思念著對方呢。
…………
周大成在通江市郊區果園場的新居，座落在一片農居中間，與其他人家一樣，一式的兩開間三層樓房，單門獨院。豐實果品公司的銅招牌，鑲嵌在門口牆上，鋥亮的黃銅底色，襯托著大紅色的字，在夕陽映照下，分外醒目。
底層房間裏，周大成在網絡上查詢資料，玉蘭從外麵進來。
大成頭也不抬：忙好了？
玉蘭：忙好了，活計不做在人身上，田不耕在牛身上，總不能讓爹忙活吧，其實，就這點家務活，三下兩下就拾掇完了。
大成：農業大學的林教授把我要的資料發過來了。
玉蘭：你老是麻煩人家。
大成：等忙過這一陣，我專程去登門拜訪、致謝。
玉蘭：不能空手去。
大成：那還用說。
玉蘭替大成泡了杯茶。
大成：謝娘子。
玉蘭：嘻嘻，傻不拉嘰的……你手機響了。
大成：喔，城裏水果超市馬經理的……喂
馬經理：喂，周經理，你好。
大成：你好，馬經理。
馬經理：哎呀，周大經理，救救我的急吧，火燒眉毛了！
大成：嘿嘿，馬經理一向沉穩，什麼事能讓你趕急上火呀？
馬經理：喔，是這樣的，前天在你們豐實果品公司進的一批龍眼葡萄，想不到銷路這麼好，一下子就賣脫了，我想把你們剩下的統統吃進。
大成：統統吃進？嘿嘿，馬經理胃口好哇。
馬經理：我給你提價，每公斤……加五毛！
大成：夠意思，不過，沒多少了。
馬經理：還有多少？
大成：嗯……估摸著還剩千把公斤。
玉蘭走過來，剛要張口，大成擺擺手，狡黠地一笑。
馬經理：就這點呀？你跟我打埋伏吧？要是這樣，太不夠哥們了。
大成：老兄，言重了。
馬經理：噯，我後天一早就派人來拉，順便再進它兩千公斤“大將軍”蘋果。噯，你要是再給別人一粒葡萄，我就罰你上“新國大”一桌酒席，還要點歌、洗澡休閑。
大成：嘿嘿，你老兄應該屬狼，可是吃人不吐骨頭呀。
馬經理：哈哈哈……
大成擱下手機，往記事本上記了一行字，手機又響了。
大成：嘿，三天下了兩碗麵，生意上了門，嗯，時鮮超市卜經理的，八成又是要葡萄的……喂……卜經理呀，你好。
卜經理：周經理，龍眼葡萄脫銷了，快救市吧。早曉得這樣搶手，年初就應該多訂點，你果園裏還有沒有？那怕再給一千公斤都行。
大成：行，沒問題，我再給你三千公斤。
卜經理：真的？太好啦，周經理萬歲！
大成：別介，別介，還萬壽無疆呢，太誇張了。
玉蘭驚訝地瞪大眼睛，嘴張了張。
卜經理：你們公司的水果確實好，供貨及時，沾你們的光，我們這幾年也賺了一筆，水漲船高麼。這樣，你給我們合同外增供的葡萄，我給你提價。
大成：不用了，還是依合同上的價格結算。
卜經理：我是真心的。
大成：我曉得，我也告訴你真心話，我們的經營方針就是八個字，“貨真價實，微利是圖”。
卜經理：好哇，做生意就是唯利是圖麼。
大成：噯，我說的微利是圖，跟你說的不同，微是微小的微，不是唯一的唯，一字之差，意思大不一樣啊。
卜經理：哈哈，好一個微利是圖！有意思，有品位！你真是君子人啊。
大成：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做生意誠信為本，才能長久共存。
卜經理：哎呀，當初選中豐實果品公司真是明智呀。
大成：嘿嘿，兩好合一好麼，你們按時付款，也講信譽麼，我們資金回籠快，產生經濟效益麼……噯，你明兒上午派車來拉貨，三千公斤，隻多不少，有一斤算一斤的錢，過時不候。
卜經理：咦喂，俏起來啦。
大成：不要囉嗦，就這麼辦。
大成擱下手機，記下一行字，抬起頭，對玉蘭微微一笑：你是想問，水果超市馬經理先要葡萄，隻給一千公斤，時鮮超市卜經理後要葡萄，一下子給三千公斤，什麼原因，是吧？
玉蘭：是啊，我弄不懂，你不是揀主兒放債麼，況且人家還答應給你提價，你是嫌錢賺多了燙手？
大成：喏，你看，這是與時鮮超市簽的合同，我要保證供貨。龍眼葡萄賣得俏，我估計卜經理還會追加計劃，所以，留有預案，隻答應馬經理一千公斤。
玉蘭：水果超市不也跟你合作了嗎？
大成：馬經理這人，精明但不聰明。我們豐實果品公司，自產自銷一條龍，沒有中間環節，售價當然低，我們都是培育的優良品種，質量必然好。他認為，外來的和尚好念經，舍近求遠，到外地批發市場進貨，費用成本高不說，還時不時的脫貨，歪瓜裂棗統統攬，撿到籃裏就是菜，虧大了。他看到其它超市進我們的貨有賺頭，這才拿正眼瞧我們，嘿嘿，這匹馬兒也吃回頭草呐。
玉蘭：誰讓他是狼山菩薩，照遠不照近。
大成：我們的龍眼葡萄，在市場上搶手，他眼紅了，想一口獨吞，壟斷市場，所以，才舍得加價，他一公斤給我加五毛，沒準兒能多賺塊把，你說，這人是不是猴精？
玉蘭：無商不奸。
大成：生意人要學會生意經，用時下的話說，要有經濟頭腦，可是，跟不講商業道德，耍奸使滑是兩碼事，天不藏奸。
玉蘭：嗯。
大成：我估算，果園裏還有四千多公斤葡萄，都給馬經理，眼下能多賺四千多塊，可是，坑害了另外幾個合作夥伴，也失去了信譽，往後怎麼打交道？我們就沒有遇到急難的時候？要不要人家援手？我這次多賺四千，說不準以後要虧掉四萬，不是因小失大麼？你劃算劃算，劃得來麼？
玉蘭：你說得有道理，他有七算，你有八算，你呀，老實但不呆，精明也聰明。
大成：別給我戴高帽子了，說正經的，這幾天，要摘葡萄，要整枝施肥鬆土，人手不夠，還得請幾個人掇忙，天色已晚，你趕緊去跟歪嘴叔、羅嬸、羅圈腳他們幾個說一下。
玉蘭：嘻嘻，這些綽號多難聽，還是叫名字好，羅全家、萬醉什麼的。
大成：嘿嘿，入鄉隨俗，莊上人都這樣喊，我也跟著喊慣了，順口、親切。不早了，你快去快回，我還要把這幾天的賬目清理一下。
玉蘭：產供銷你一手抓，校長兼校工，上課帶敲鍾，太辛苦了。周大經理，我幫你找個女秘書吧。
大成：嘿嘿，趕時髦啊？女秘書弄不好就成**了，你不是引狼入室麼？
玉蘭：嘻嘻，前客讓後客，我讓賢，她不就轉正了？
大成：夫人，你想讓賢，我還不肯哩！戲文裏說，貧賤之交不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呀，金不換咧。來，也學學電視上的親熱勁兒……哇噻，老婆，我好好想你喲！
玉蘭：啐，肉麻兮兮的！
玉蘭推開大成，捋捋散亂的頭發，咯咯笑著出門。
…………
二樓上，周全寶打著哈欠，從陽台上踱進屋內，坐到沙發上看電視，正看到熱鬧處，屏幕上換上了廣告，打了字幕：“請不要走開，稍後更精彩”。他皺皺眉，咕噥了一句：“吊胃口哩”……再摁其它頻道，醫學專家講座，再摁，少兒動漫，還摁，又是廣告，屏幕上現出一行小字：“廣告剩餘時間……”倒計時的秒表不住地跳動，氣得關了電視，倚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樓下傳來小倆口的嬉笑聲，周全寶睜開眼睛，看著沉寂的房間，咕噥了一句，歎口氣，重新踱到陽台上。
左鄰右舍都亮著燈，不斷傳來大人小孩的歡聲笑語，溫馨的家庭氣氛在夜空中彌漫……
不遠處的一戶人家，燈火通明，人聲喧嘩，院子上空升起了煙花，似乎在辦什麼喜事……
周全寶默默地看了一會，又踱回房裏，倚在沙發上發愣。窗外傳來電視劇《渴望》裏的插曲……有過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誰能與我同醉，相聚年年歲歲，咫尺天涯皆有緣，此情應暖人間……
周全寶被歌聲感染，點起煙，出神地聽著……歌聲停了，周全寶悵然若失，歎了口氣，站起來在房裏踱步。
…………
樓下，周大成在燈下專注地整理賬目，樓上傳來響聲，抬頭看了看，想了想，又埋頭工作。
玉蘭從外麵回來。
玉蘭：都說好了，明兒早上七點鍾，去五個人，萬醉叔、羅嬸、羅全家，還有胡貴、胡凱兄弟倆。
大成：這兄弟倆不是在外地搞裝修麼？
玉蘭：他們是趕回來給他媽媽做壽的。
大成：嗯，孝順，有良心。
玉蘭：你剛才發什麼愣呀？
大成：噓，你聽。
樓上又傳來一陣響聲。
玉蘭：爹還沒睡？這麼晚了，折騰什麼呢？
大成：我剛才也在琢磨著。
玉蘭：怪呀，吃晚飯的時候，爹老是皺著眉，扒了兩口飯，就擱下筷子，一聲不響地上樓了……你惹爹生氣了？
大成：咳，把他當老佛爺服侍呢，也不曉得哪裏不到位，總是苦著臉唉聲歎氣，問他又不吭聲，別人看起來，說不定會罵我們不孝順呐。
玉蘭：爹是從苦日子裏過來的人，按現在的生活條件，不會有什麼不滿意的，我估摸著，他十有八九是有心思。
大成：咳，這幾天盡顧著忙碌，也沒空跟爹說說話兒。
玉蘭：二不愣怔的，走哇，上去看看。
大成：噯噯。
…………
樓上，周全寶挪張椅子，從三門櫥頂上的箱子裏，扒出吳玉的遺像，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幽幽地說：吳玉，你怎麼不跟我搭伴到底？你不管不顧先去了，扔下我，你可曉得，我心裏有多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