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育策馬進入冀城,一路向涼州刺史部衙署而去。沿路兩旁的百姓見了,紛紛避讓,同時也滿含期望地注視著新任的護羌校尉大人。對於過去兩三個月來,因為湟中叛軍而人心惶惶的冀城而言,這位護羌校尉麾下的大軍就是冀城最大的保障——就如同他們倚賴於蓋勳蓋司馬一樣。
夏育低頭沉思,任由前麵的馬夫牽著馬走,眼裏並未注意到百姓流露出來的特殊情緒。自從大軍抵達冀城,他已經是第二次去見涼州刺史左昌了。此番出征漢陽,夏育麾下有八千人馬,糧草消耗頗多,眼見得隨軍的軍糧將盡,隻得來尋左昌求助。但是夏育心裏對左昌的印象並不好。
夏育今年正好六十歲,戎馬一生,見多識廣,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有的;初見左昌時,他便知道,這不是一個能做事的人;隻不過,眼下的涼州府庫依然掌握在左昌手裏,夏育縱然不情願,也不得不與左某人打交道。
夏育帶著心中不滿進了刺史衙署,不情不願與左昌扯皮半天,說起軍糧之事,左昌卻推三阻四,到最後兩手一攤,說是涼州本就貧瘠,府庫所存錢糧目前都有用處,卻無力再供給護羌校尉部。最後才建議,讓夏育從護羌治所的狄道城調糧。
夏育幾乎氣破肚皮,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剛出刺史部衙署門前,就見門外等著一位文官,滿麵肅容,卻是漢陽郡守、代行涼州司馬的蓋勳蓋元固。
蓋勳見了夏育出來,先與夏育施禮問安:“夏護羌,何故恚怒如此啊?”
夏育厭惡左昌,對蓋勳的印象卻極好,當下忍著怒氣,和聲道:“元固,你如何在這裏,莫非是等著老夫不成?”
“正是!”
夏育奇道:“元固是有何急事,竟親自相候?”
蓋勳笑道:“夏護羌此來想是為了軍糧之事吧?想必,左使君那裏沒有糧食給護羌營。”
聽蓋勳提起,夏育又被勾起怒火,憤然道:“我甫入漢陽時,便聽說左昌盜賣軍資,中飽私囊,原以為傳言過甚,不足全信;卻不料他如此肆無忌憚,當真將涼州府庫盜取一空,眼下竟然連一粒糧食都拿不出來。貽誤國家者,正此輩也!”
夏育是武人,老而彌辣,在刺史衙署的大門口,就大聲直斥左昌罪過,發泄不滿。全然不顧及給同僚留什麼顏麵。
蓋勳看看左右,上前拉著夏育的手臂就往外走。邊走便說道:“左昌名目張膽侵吞府庫,將來自有朝廷法度予以懲治。夏護羌在此發怒,卻於事無補。如今最緊要的,卻是平叛;夏護羌暫時不宜與左昌結怨。”
蓋勳說的道理,夏育其實都懂;他從軍幾四十年,深知兵凶戰危,前線的將領,最害怕的不是當麵的敵軍,而是背後掣肘的小人。隻是眼下的困軍,由不得他不發怒:“我軍中糧草旦夕將盡,拖延下去,隻怕就要嘩變了,還如何去平叛!”
蓋勳從容一笑,再次小心地看看左右,附在夏育耳邊說道:“夏護羌不必憂慮,在下手中卻有一批糧食,不過,此事隱秘,連左昌都被我瞞過,還請夏護羌不要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