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支隊伍從城門洞魚貫而出。蓋勳站在城頭看著即將隨自己出征的五千兵馬,神色頗為複雜。這支人馬是蓋勳費盡心力七拚八湊出來,既有原先漢陽郡郡兵,還有一些被打散之後,逃回冀城的夏育殘部。畜官亭慘敗的消息經過殘兵的口傳遍冀城,城中人心惶惶,連帶著即將出征的人馬也出現了軍心不穩的跡象——在蓋勳出任漢陽郡守後就從未有過。
新任刺史宋梟站在他身邊,他是光著身子被救入冀城的,可以說是有漢以來,最丟臉的一州刺史。不過老邊做事還算留了幾分情麵,將他上任的詔書、印信都還了回來,總算能平平安安接任。此刻宋梟神情十分猶豫,在心裏掙紮許久之後,還是想再勸勸蓋勳:“蓋司馬呀,本官還是覺得,不要輕易出兵為好。”雖然在老邊的刻意安排下,宋梟受盡屈辱,但是對叛軍的畏懼壓過了報複屈辱的念頭。
聽到這樣懦弱的話語,蓋勳心裏長歎了一口氣;雖然看不起宋梟的文弱與不通兵事,但是多年養成的性格,還是讓蓋勳對宋梟保持著對待上官的尊重。
“使君,夏護羌乃是本州二千石大吏,又有典兵平叛之責,正需要使君與他同心戮力,才能盡快平定涼州之亂。如今他被圍畜官亭,自使君在畜官亭聞訊之日算起,夏護羌也已經血戰三日了。若是不去救援,萬一夏護羌兵敗軍亡,朝廷追查下來,我們難免背上一個坐視不救的罪名。”
宋梟麵色越發愁苦,想起曾經俘獲過他的羌胡叛軍,個個形容猙獰,心裏越發畏懼;“可是,蓋司馬一走,這城中可就沒有兵了呀。聽聞冀城之北,尚有一支叛軍遊弋不去,萬一他們趁冀城空虛前來攻打,那可怎麼辦呐?”
蓋勳耐心地解釋道:“使君勿憂。城中百姓不下三千戶,尚可征集數千精壯,下官已經訓練了他們兩三個月,憑城固守是綽綽有餘。北方那支叛軍乃是燒當羌句就部落首領滇吾。我深知滇吾所部窮困不堪,雖然騎兵縱橫,但是軍械甲兵稀缺,根本無力攻城。使君隻需依我舊製,每日多遣騎兵哨探,加強城頭警戒,便可萬無一失。”
宋梟仍是大不放心,再三勸道:“我在畜官亭時,雖然未親眼目睹兩軍交戰之狀,但是隻看胡虜營中兵馬,便有近萬人,蓋司馬隻憑這五千郡兵,能救得夏護羌不能?如若不能救,還不如閉城固守,以待朝廷大軍來援。”
蓋勳見宋梟三番兩次隻想阻撓出兵,不由十分失望,又深怕宋梟再說下去,動搖了軍心士氣,便不再答話,隻是一拱手,說了一句:“屬下出兵去矣,使君萬萬小心保守冀城,以待屬下凱旋而歸。”
宋梟被蓋勳堵了一句,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得送他下城。
走到城門邊,蓋勳又覺得就此撇下一州之長官,確實失禮,想了想,還是提點了宋梟一句:“朝廷命使君撫涼州,正是為平叛之事而來,此事也是使君的本分,至於剿撫之策,使君還需盡早籌劃。”
宋梟就是個迂腐書生,哪裏知道什麼征戰剿撫?他想了又想,從他讀過的書裏找了又找,終於給蓋勳提出一個荒唐的建議:“依本官之見,涼州自古多叛,其實都是因為當地百姓少讀詩書,不知禮義。本官有意命人多多抄寫《孝經》,令州中百姓家家誦讀;隻待百姓知曉忠孝之道,或許叛亂就可以停息了吧。”
蓋勳聽得目瞪口呆。這哪裏是一州刺史啊?分明就是個給小孩子啟蒙的酸書生嘛!涼州叛亂如火如荼,朝廷把一州之事交給這樣的人,豈不是拿涼州上百萬羌漢百姓的生死開玩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