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勳對宋梟徹底絕望了,胸中怒氣難以抑製地向頭頂湧上來,雖然知道不該指責上官,但是有些話還是不吐不快,騰騰的火氣讓他的聲音都變得生硬起來。
“使君謬矣,西周時,薑太公封建齊國,數百年之後,齊國大臣崔杼弑君專權,禍亂國政;周公旦之子伯禽封為魯侯,結果後來也有逆臣慶父謀國篡位。薑太公、周公旦都是上古大賢,齊魯皆為禮儀之邦,此二國的學者還少嗎?不是照樣免不了亂臣賊子?如今涼州危急,使君不籌劃平叛靖難之策,卻想要靠幾本書就平定叛亂?使君以為朝廷諸公會怎麼看待此事?恕蓋某不恭,此事斷不可行!”
蓋勳氣呼呼地說完,轉身就走。宋梟被蓋勳的一陣批駁說得無言以對,也為蓋勳的無禮麵帶慍色,一拂雙袖,徑自往州刺史衙署,依然將自己的建議寫成奏章上奏朝廷,也想從朝廷那裏多借幾個書吏,好多抄幾本書來。
不說宋梟固執己見,隻說蓋勳領兵離城,一路直奔畜官亭。知道救兵如救火,蓋勳一路行軍極快,但是也不忘防備叛軍的偷襲。才離城二十裏,就將手下騎兵的一半撒了出去,遠遠地環繞著大軍四周,專一哨探道路,預防伏兵。
出兵救援夏育並不是蓋勳的一時衝動。不出老邊所料的是,對於宋梟帶回來的消息,蓋勳一直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甚至更多傾向於是叛軍故布疑陣。真正能讓蓋勳真心相信的,是他派出的斥候。
自從夏育出兵,蓋勳便每日派出三五隊斥候,走小路往來於狄道與冀城之間;一方麵維持兩地的消息通暢,一方麵探查叛軍動向——這也是早先和夏育商量好了的。畜官亭慘敗的消息,在宋梟回來之前兩天,就已經為蓋勳所知;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蓋勳就已經有了出兵救援的想法,不過一直不得確切消息,加之城中人心不穩,需要有人鎮撫,才遲遲不得動身。
直到昨日宋梟回城,蓋勳也才剛剛得到斥候的消息,畜官亭之戰的第二天,確實有一支萬人左右的叛軍兵馬,抵達狄道城下。與宋梟帶回來的消息兩相印證,蓋勳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叛軍的確分兵了,此外,老邊所言李相如相約開城一事,恐怕十有八九也是真的——李相如此前種種作為給蓋勳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若非李相如怯懦畏賊,隴西局勢何至於敗頹如斯?李相如身為隴西郡守,但凡肯為國事盡半分心力,夏育又何至於逼不得已出兵與叛軍野戰?如今護羌校尉部兵敗,涼州局勢急轉直下,李相如生出降賊之心,實不出意料之外。隻可恨,那奸賊竟然還打算鑽朝廷法令的空子,逃脫重責。
眼下唯一能讓蓋勳安心的是,叛軍分兵隴西,圍困畜官亭的兵馬便不會太多;與此前的探報相對比,叛軍在畜官亭與夏育交戰時,兵馬約在兩萬人上下,如今分兵萬人取狄道,再除去交戰時的損耗,留守畜官亭的叛軍最多不過六七千人——自己還有機會救出夏育。
——也僅僅是有機會罷了。
叛軍剛剛擊破夏育所部,聲威正盛,即便分兵,兵力仍占優勢,對於救援夏育之戰,蓋勳其實殊無把握。但是,蓋勳終究還是來了——正如老邊對他的判斷:義之所在,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