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裏雖然鬧了一場,但是有張溫這個車騎將軍壓著,終究大事化小,沒有鬧出更大的笑話來。
董卓出了中軍帳,一路陰沉著臉回到自己的大營;營中有一幹部下出來迎接,可董卓看也不看,一言不發地回了大帳。眾將麵麵相覷,不明所以,互相議論道:“將軍如何這麼大的氣性,誰敢招惹我們將軍?”
一時議論不出結果來,最後都把目光投在董卓的女婿李儒身上。
李儒年近四旬,從相貌上看,一派文質彬彬的模樣;他也是涼州人,娶了董卓的次女為妻,從此成為董卓心腹謀士。李儒此人手無束雞之力,論勇武比不上華雄、段煨等人的一根手指頭,但是於鬼蜮權謀、陰窺人心等事,卻極有心得。董卓營中諸將十之八九都是粗野的廝殺漢,麵對李儒這種終日與陰謀為伍之輩,難免不自在;所以眾將沒有幾個喜歡李儒。
可是不喜歡歸不喜歡,眼下這種情形,董卓分明是積了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此時誰敢觸董卓眉頭誰倒黴,唯一還敢在董卓麵前說話的,也就剩下一個李儒了。
李儒心裏明白,董卓如此大的火氣,今日中軍帳中必然出了變故;他身為董卓謀主,此刻該是他出力的時候,也顧不得董卓正在氣頭上,抬腳就跟進了董卓的大帳。
一進帳中,就聽見董卓拍案大罵:“豎子孫堅,安敢欺我,來日必殺此小人。”一旁正有親隨煮茶,被董卓的怒罵聲嚇得一怔,捧著茶壺手足無措。
李儒上前接過茶水,示意親隨下去,自己親手煮過,奉茶給董卓,笑問道:“嶽父,為何如此忿忿不平?”
董卓接過茶碗,揚手往地上一摔,摔得四分五裂,茶湯濺了半身,口中怒罵道:“孫堅狂悖,張溫荒唐,西涼之事必敗於此輩之手。”
李儒不動聲色地勸道:“孫堅小兒一向與嶽父為難,他終究身處下僚,與嶽父的差距何止天地之別,嶽父不值得為這樣的無名小輩動怒。將來若是得便,找個機會,廢了此人也就是了。”
董卓冷笑道:“廢了他?有張溫在一旁袒護,隻有他得寸進尺,老夫卻隻能忍氣吞聲。”
“嶽父何出此言?”
董卓恨聲道:“孫堅以下犯上,汙蔑上官,罪莫大焉;論軍法,便是就地斬了也不為過,可張溫卻置若罔聞,不痛不癢地責備兩句,就輕輕放過。這等行徑,明為勸解,其實不是袒護又是什麼?”
李儒目光一閃,心下已是了然,冷笑道:“聽聞朝廷上早有議論,要加封張車騎為太尉,如今平叛大軍節節勝利……看來,張車騎命中確該有三公之份。”
說及此事,董卓怒火更盛三分,心下對張溫愈發不滿:“郿縣之戰,那也是老夫的功勞!”
李儒忙賠笑道:“那是自然,嶽父力挽狂瀾,這平叛首功,是無論如何也抹殺不去的。不過……以小婿淺見,張溫此時心裏隻會念著即將到手的太尉一職,唯恐出什麼差池,丟了三公之位,所以才會處處息事寧人。嶽父若此時與孫堅斤斤計較,不免被張車騎誤解,以為嶽父是故意與他為難,似乎……”
聽李儒欲言又止,董卓怒目圓瞪,喝道:“似乎什麼?——有話直說,別在我這裏賣關子。”
李儒微微一笑,輕聲道:“不是時候。”
“嗯?”董卓眉頭一揚,心下更激出幾分火氣來,但是到底心機深沉,壓住火氣仔細一想,頓時明白了李儒的意思。
“果然,眼下不是時候。”董卓陰沉著臉,悶聲悶氣地自言自語。擋人官路,猶如殺人父母,張溫眼下最想平平安安將太尉一職弄到手,此時與他作對,直如殺父之仇一般;為一個小小孫堅,得罪眼下風頭正盛的車騎將軍——未來的太尉大人——的確不值得。
董卓雖然想明白了這一條,可他也是囂張跋扈慣了的,更兼今日在中軍大帳裏,受的氣也不止這一條,這一口氣無論如何,也難以強忍下來,心頭卻更增煩躁之意,對張溫和孫堅的恨意也越發深了。
李儒知道董卓心氣不順,眼珠一轉,就想著引開話題,有意問道:“嶽父,今日商議用兵之事,不知結果如何?小婿看其餘各營將官,人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哼哼,迫不及待?他們是迫不及待要趕著送死!”說起今日軍議,董卓冷笑連連,原本稍有壓抑的怒火,似乎又有重燃之勢。
李儒忙追問道:“嶽父何出此言,莫非,張車騎執意進兵,想要速勝?”
董卓既然一力主張持重求穩,自然也是與麾下一幹文武商議過的;他營中將佐,十之八九出身涼州,自然深知涼州各部的虛實,也都是支持董卓采取持重之策的——李儒也不例外。此刻聽董卓說張溫等人是趕著送死,自然猜到董卓的持重之策沒有被采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