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吾抱著酒囊沉默了半晌,他心裏也覺得,這樣對待整個部落曾經的大恩人,實在是萬分對不起蓋勳。“元固先生,你能不能與我說句實話,那個新任的涼州刺史耿鄙,究竟是個何等樣人?他領著兩萬人兵臨阿陽,又打算如何對付我?”
“他是天子欽命涼州刺史,你是涼州有數的反賊,你說他的大軍是來幹什麼的?”蓋勳硬邦邦地回答道。
滇吾冷笑道:“元固先生,你應該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還想問什麼?”
滇吾肅容道:“我隻想知道,耿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和泠征、左昌一副德行?”
蓋勳麵色微變,沒有答話。耿鄙是何等樣人,蓋勳之見過一麵之後就心知肚明;但是君子不在人後道人短長,也不能當著滇吾的麵說瞎話,一時之間倒有些兩難起來。
滇吾也不是笨蛋,一看蓋勳為難的神色就猜到了幾分,慘然一笑道:“看來也是一路貨色,朝廷裏就找不出一個好人來當涼州刺史了麼?”
蓋勳聽滇吾話中意思不對,冷然道:“滇吾,你什麼意思?”
滇吾注視著蓋勳,堅定而誠懇地說道:“當初送先生過隴山時,滇吾曾經說過,如果當初是先生擔任涼州刺史或者護羌校尉就好了……如今我還是要說,如果今日就任涼州,領兵來阿陽的是元固先生你,我滇吾二話不說,自縛往先生帳下請降,可是耿鄙麼——句就部落受過一次貪官汙吏的苦,已經夠了,今後不想再委屈著自己!”
蓋勳氣得須發皆張,怒罵道:“滇吾,你這蠻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以為老夫來這裏勸降你是為了我自己立功受賞麼?我是為了救你句就部落上萬條人命。耿刺史兩萬大軍就在三十裏外,大軍一到,泰山壓頂,就是你句就部落傾覆之時——你到底明不明白?”
“如今天寒地凍,耿鄙兩萬人馬露宿於野外,應該不怎麼好過吧?”滇吾沒有被蓋勳的話嚇住,“我其實很不明白,阿陽離冀城不過百餘裏地,比榆中城可近多了。聽說蕩寇將軍周慎大軍都已經到了榆中城下了,為什麼耿鄙的人馬卻磨磨蹭蹭,直到今天還沒有走到阿陽城下?”
蓋勳聞言一怔,看著滇吾有些玩味的笑容,麵色漸漸變得鐵青:“滇吾,你究竟想說什麼?”
滇吾坦然道:“我不想蒙騙先生;先生也應該知道,涼州各部落之間其實都有些關係,扯都扯不清楚,而如今耿刺史麾下,也有不少羌胡部落在效力;所以,我就知道了些耿刺史軍中的消息——大軍如今的境況,似乎不是很好?”
蓋勳的臉冷得猶如屋外的冰雪,森然道:“所以你才有恃無恐?你覺得,大漢朝也隻有耿鄙這麼一支軍隊?”
滇吾麵容一肅,端端正正跪坐著,學著漢人的禮節向蓋勳行了一個大禮,肅然道:“先生,我知道你是漢庭官員中難得的好人,我一直敬重你。但是我滇吾也曾在漢陽會盟時對天立誓,絕不背叛兄弟。如今邊帥對我誠心相待,我滇吾又豈能言而無信?而且,漢家朝廷對我們涼州諸部落視若豬狗,盤剝苛虐;我滇吾大好男兒,豈能向一幫小人低頭!”
蓋勳怔怔地看著滇吾,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堅執——那是對朝廷徹底失望之後的決絕。蓋勳的心一點一點冷了下去,仿佛看到涼州這片土地,還有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正在堅定而有力地掙脫朝廷的控製,而且在今後的日子裏,還將與朝廷越離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