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河湟(四)(1 / 2)

岑風的目光銳利而直接,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懷疑與不滿。豹娘子對上如刀的眼神,心裏就是一咯噔,不由忐忑不安起來。豹娘子有些不明白,自己雖然與岑風相識多年,可實際上都是在他幼時,長大後卻根本沒有見過麵,算來今日也是初會,怎麼這位虎將軍對自己存有如此之深的成見?

當然,豹娘子對岑風目光中所含的深意也是心知肚明;真要細究起來,這位虎將軍倒也沒有冤枉了自己——北宮瑞那一番言辭,的確都是自己事先對他提及。不過她也不是故意挑撥二人的關係,實在是事關重大,涉及北宮家與李家上千人的生死存亡;豹娘子想著,北宮瑞與岑於菟交往得多,二人在為難之際能互相攜手互助,想來情分不淺,由北宮瑞說,總比由她一個“外人”說來得好;即便鬧出隔閡,兩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之間,也容易消解。

但是讓豹娘子想不到的是,為什麼這位虎將軍如此輕易就將事情看穿,第一個就懷疑到她的身上。

雖然存了種種疑問,但是豹娘子此刻無暇多想。畢竟眼下北宮家與李家還有許多事要仰仗岑風,若是不解釋清楚,叫這位虎將軍存了誤會,可就不美了。

慮及於此,豹娘子再不敢置身事外,從容直視著岑風,迎著那兩道淩厲的目光,平靜地說道:“虎將軍來湟中之前,是否知道,良吾部落的兵馬前兩日已經踏足湟中之地了?”

提及吾訶子,岑風心下就是一突,隱約就明白北宮瑞與豹娘子為何對自己的到來抱有重重疑慮——原來根子是出在吾訶子身上。

在岑風與豹娘子、北宮瑞會麵之前,先就為了吾訶子結交自己部下的事情,好生敲打過張繡,而事情的起因,正是為了如何處置湟中之地。吾訶子千方百計,通過張繡向自己陳詞進言,所圖就是撇開湟中原有的勢力,徹底吞並湟中。張繡的進言,正是為了試探岑風的本意。說起來,也正是因為剛剛經曆過張繡代人進言之事,岑風才會一聽到北宮瑞的話,立時就懷疑到豹娘子身上——二者之間當真何其相似,隻不過被人利用的從張繡換成了北宮瑞,而且豹娘子本人在場,而吾訶子不在場而已。

“良吾部落南下的事情,我知道。”岑風坦蕩直言,“兩家聯手進取湟中,本就是我和吾訶子二人商量過的。”話音剛落,豹娘子的神情立時陰沉了幾分,而北宮瑞更是忍不住臉色驟變,張口就要說話,卻被岑風揮手擋住。

“柯爰知健一死,韓遂一逃,湟中之地實際上已經脫離了燒當羌與韓遂的控製;但是眼下有沒有一個能夠服眾的領袖能夠安撫各部,若是我與吾訶子不來,隻怕湟中之地難免要長久地亂下去。”岑風說話素來不會繞彎子,這一番話說的直切,也讓北宮瑞麵色不豫,卻沒有辦法反駁。

“河湟之地於金城、於涼州究竟有多重要,似乎用不著我多說。如今韓遂據守榆中,雖說比過去落魄了,但是他靠上了王國這棵大樹,一時半刻,我也動不了他,隻能留待將來。可是要想用兵榆中,河湟就等於是大軍的後路,無論如何都亂不得;所以收服湟中,勢在必行。”

北宮瑞的臉色愈發難看;湟中劇變之後,他就是北宮家僅存的嫡嗣。北宮家一向是湟中諸部領袖,北宮瑞從小也是以未來湟中諸部盟主自詡;此前向岑風借兵,冒死返回湟中,不僅是為了報血仇,也是心裏一股子傲氣不能平複,想要憑自己的力量徹底消滅反叛諸部,為北宮家重新樹立湟中領袖的地位。至於岑風,北宮瑞自然是感激的,也想過若是自己重奪湟中,定要拚盡全力答謝他的人情,到時候與他守望互助,共同進退,就好像自己父親與老邊當年一樣。

可是眼下岑風一番話,卻似要直接插手湟中,在河湟割據地盤,這讓北宮瑞的心思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所以說,那吾訶子到處拉攏各部首領,大肆吞並地盤,也正是與你商量好的?你來此地,也是要這麼做的嘍?”激怒之下,北宮瑞的語氣不免有些生硬。

岑風聞言卻沒有立時回答,反而久久地沉吟不語;雖說他此前因為張繡的進言大發雷霆,借機狠狠敲打了張繡一番,可那並不代表他心裏沒有存下類似的念頭。湟中之地有大河灌溉之利,是天然的糧倉、牧場,要想立足金城乃至涼州,湟中之地不可不守。雖然這樣做必定要侵害到北宮家與李家的利益,但是正如岑風所言,迅速安撫湟中,勢在必行。

若是隻憑著北宮家和李家殘存的力量,別說收服湟中,就是能否在湟中立足自保都要存疑。即便讓他們站穩了腳跟,沒有幾十年的努力,也休想恢複兩家當日的盛況——這裏麵還要說有虎家軍的鼎力相助,還要老天賦予足夠的運氣才行。至於北宮瑞所想,憑一己之力收服湟中,再學他父親與老邊那樣,與岑風共同進退,那純粹是年輕人熱血上頭,無知而無畏。經過這幾個月的艱辛,其實北宮瑞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麼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