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風的眼力很好,很小的時候,他能夠從一個山頭看清另一個山頭上停留著的雀鳥是公是母;所以,這個時候,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婦孺的臉龐,還有他們臨死前那絕望的眼神。岑風的耳力也很好,他能清晰地分辨山林深處朝天嘶鳴的野獸究竟是多少種類,多少數量;所以,這個時候,他能清楚地聽到一個小孩子臨死前嘶啞著呼喊母親,他甚至能聽出那是一個最多隻有五歲的小女孩的聲音。
看到小女孩頭頂閃過的那一片寒冷的鋒刃光芒,岑風幾乎要怒喝出聲,但是又生生地忍住了;他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個殺人的凶手一腳踢開小女孩的屍體,大搖大擺朝著下一個目標走去,凶厲的目光幾乎要將那人碎屍萬段。
但是岑風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懲罰任何人,甚至沒有資格開口說一句斥責的話。因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他岑於菟自己。此際的岑風,一麵壓抑著心底的憤怒,一麵又痛恨著殺戮時的殘忍;他所壓抑的,所痛恨的,就是他自己。
從心底湧出的羞恥感讓岑風戰栗不能自己,他感到萬分的惡心,這種惡心的感覺最終壓抑不住,於是他彎著腰開始嘔吐起來。喉嚨間像是有萬千刀劍割過,將他的咽喉切得稀爛,劇烈的疼痛傳到腦海裏,又出現了暈眩。吐出來的隻是一灘黃膽汁,別的什麼都沒有,但是岑風卻驟然產生了莫名的錯覺,仿佛胸腔裏有什麼萬分緊要的東西被他吐了出去,心裏變得空落落的。
周圍的衛士惶恐地圍了過來,想要伸手去扶,卻被岑風煩躁地推開。在眾人駭異莫名的目光中,岑風茫然地轉著圈子,徒勞地想要從地上尋找著什麼,但是什麼都沒有找到,唯有心底裏的空虛越來越盛。
內心的空虛讓岑風感到身體從未有過的虛弱,這種虛弱讓岑風恐懼,好像一頭猛獸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不但不能震懾其餘種類,甚至連自保都力有不及。恐懼激發了岑風內心深處的警惕,他宛如野獸般瞪視著周圍的每一個人,要吃人的目光仿佛在恐嚇著每一個靠近他的人——每一個可能威脅到他的人。
然後,岑風看到了樹立在地麵上的方棱鐵槊。岑風撲了過去,緊緊握住鐵槊,堅硬冰冷的鐵槊讓岑風頭腦猛地清醒過來;摩挲著並不甚光滑的槊杆,從鐵槊那裏傳導過來的冰冷與堅硬讓岑風一點一點恢複了力量。岑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感到內心深處的恐慌正隨著力量的恢複而逐漸消散。
自家主將的變化讓周圍的虎字營將士惶恐不安,直到岑風再一次站直了身軀,看著似乎恢複過來,北宮瑞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於菟,可是身體不適?”
岑風冷冷地瞥了一眼,固執地將目光投向山坡下的殺戮之地:“沒什麼,覺得有些惡心,吐過反倒好了。”
北宮瑞不安地點點頭,隨口應著:“許是累著了……”其實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小山坡上一片詭異的沉寂。
許久,岑風才開口打破了死寂的氣氛:“傳令下去,所有繳獲牲畜、財物,由各部落平分。虎字營所屬將士不分財物,但加倍記功,戰後一並從優行賞。”
岑風麵無表情地說著,他的右手始終牢牢握著沉重的鐵槊,似乎隻有這樣,他才感到自己還是那個無所畏懼的岑老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