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回首,《六盤山》已出版了48期。從第一篇稿件的編發到最近一期刊物的間世,從不定期的內部試行到全國公開發行的雙月刊,整整走過了十年的路程。十年啊,這是一段多麼令人難忘的歲月……
那是1982年,文聯剛剛成立,白手起家,全部人馬都擠在一大間辦公室裏。所謂的編輯部,其實做專職責任編輯的,就是我和米震中先生兩人。萬事開頭難。征稿,改稿,編輯,校對,發行……出一期刊物可真不容易。然而,領導支持,作者支持,許許多多知名和不知名的文朋詩友們支持。正是他們從四麵八方伸出了一雙雙熱情的手,寄來了一封封滿載希望的信函和一件件散發著泥土氣息的作品,才給了我們巨大的鼓舞,也為《六盤山》這朵蓓蕾初綻的山花增添了芬芳。
當時,全地區真正具備發表水平的作者,加起來不過十多個。我們所麵對的,是一大批正在轟轟烈烈地做作家夢的文學青年。在機關,在農村,在部隊,在工廠,在學校……在火熱的生活第一線,他們一邊忘我地工作、學習、勞動、戰鬥,不惜流汗甚至流血,一邊利用工餘飯後拿起筆來記錄著自己身邊所發生的一切,而且常常激動得淚水滾落。他們的精神是多麼可貴啊!他們的心中有多少酸甜苦辣想對我們書寫……然而,苦於找不到一種適當的表達方式,卻隻能在一次次的寫作失敗中忍受著感情折磨。
一位大學生在給我的來信中這樣訴說:
……不瞞你說,我學寫詩已整整四年之久,集合起來已達八本。但每每我翻過(開)以前寫的東西,我感覺到是那麼幼稚,而且,至今一遍(篇)也發不出去,常常使我苦惱不已。到現在,在毫無希望發出的情況下,我的一切幢憬早已破滅,寫詩僅僅出於無聊時的自我慰藉和傷懷時的發泄……
一位農村青年還在來信中以詩的形式記述了他的創作艱辛:
經曆了多少坎坷的路
掉過了多少慘忍(痛)的跤
流過了多少辛酸的淚
吞過了多少屈委的氣
渡(度)過多少無為的時光
為了理想,滿懷希望
去奮鬥,去拚搏
但總以失敗而告結束
事業一無所獲
精神則更加僚(潦)倒
讀著這樣的信,我的心情是沉重的。作為一個編輯,作為一個從事多年創作的作者,我非常理解他們的苦衷。他們渴望成才,渴望表現自己的感情世界,渴望能在文學創作的道路上獲得成功,這是無可非議的。然而,我又不能不說,從生活到藝術,畢竟還有一個過程,還有許多基本問題需要解決,不是光憑愛好和熱情就能夠完成的。如果連一般的語句都寫不通順,怎麼能談得上準確地表達某種複雜的思想感情呢?
別無選抒。隻能通過書信的方式,麵談的方式,辦學習班、改稿會或搞講座的方式,與青年作者一起學習,一起探討問題,交流體會,幫助他們盡快提高寫作水平。
有時,發現一個有希望的作者,三番五次地找來談,有時,一天寫一二十封退稿信,提修改意見,有時,你要下班了,可他剛從老遠的路上趕來,有時,該熄燈了,他又在敲你的門……說真的,這樣是要耽誤自己的休息和寫作時間的,也難免心裏會生些怨氣。可又一想,誰讓我是個編輯呢,編輯就得講奉獻,就得為他人做嫁衣。如果我的幫助能使這些青年盡快擺脫困境,寫出更多的為廣大讀者喜聞樂見的好作品來,自己作些犧牲,那也是很值得的。
慢慢的,我和他們熟悉了。雖然其中大多數並未見過麵,但他們把我當作良師益友,有什麼話都願意說:失戀後的苦悶啦,落榜後的仿徨啦,以及工作、學習中遇到的困難啦,等等等等,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有一封農村青年的信,竟然寫了16頁之多,還是在小油燈下寫的,真誠之心,實在讓人感動。
一位堅持寫作多年而又無所收獲的作者,一度悲觀失望,做了出家的選擇。他在臨行前寫來一封信,說他已看破紅塵,決定與文學告別,一意孤行,走向深院。後來,在我的反複規勸和說服下他改變了注意。他的又一封來信這樣寫道:
……老師,我終於休味到了“話能開心,藥能治病”的真諦。讀您的來信,頓覺人生節日的死胡同因此得一(以)啟幕,我也能夠並有信心抹掉籠罩在心靈上的塵灰落垢,像他人一樣勇敢地去迎接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