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我今天可以增長十五分陽氣?”
“不,你今天一分陽氣都長不了。”
“這是為何,我不是削下十五顆人頭了?”
“你削下十五顆人頭不假,但你沒能一鼓作氣地把十五顆人頭削下,在第十三個死犯身後你停頓了,動了惻隱之心,這等於是泄了氣。”
張世煌惋惜道:“早知如此,我不該停頓,殺了他,或許我就有了九十分陽氣。”
師徒二人隨丁兵回到城裏,少不得又要去武陵井快活。從武陵井回家的路上,張世煌看到有一大堆人圍在一個胡同裏。出於好奇,他擠了進去,原來有幾個閑漢正在講述“一家坪”的事。他們先是說那十五個偷牛賊,然後就說到了劊子手。
“今天出場的劊子手是柒天武的徒弟張世煌。”
“這個張世煌好生了得,比柒天武強多了,一口氣削下十五顆人頭,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還用說嗎,他是屠戶出身,刀法嫻熟,人比豬好殺,人脖子沒有很硬的骨頭。”
“我認為也不是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我看到他在辦金絲猴時候就不是很利索。”
“對了,金絲猴的綽號還是他起的呢,他們原來同在一個市場買肉,關係很好。他那時候不利索可能是不忍下手吧。”
“他有什麼不忍下手的,天生的惡人,殺人時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連走路都愛看人家的脖子,琢磨著從何處下刀省力。”
“天殺的劊子手,該斷子絕孫!”
張世煌再也聽不下去了,趕緊擠出人堆,這時有人認出了他,帶頭大喊一聲:“張世煌在這裏呢!”
人堆一哄而散,就剩下那幾個閑漢,其中一潑皮走過來拍著張世煌的肩道:“不錯啊,張師傅,你今天算是大顯身手了!”
另一閑漢走過來道:“你如今是都梁名人了,給兄弟們講講殺人的感受如何?”
閑漢們齊聲起哄道:“好啊,請張師傅講講殺人的感受!”
張世煌惡狠狠地瞪了閑漢一眼,吼道:“無聊!”
閑漢們居然被他鎮住,紛紛逃之夭夭。
有了這段遭遇,張世煌見到有人紮堆的地方就不再往上湊了,而是遠遠避開。縱如此,他還是感覺街上的人總是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
回到家裏,陳氏把熱在鍋裏的飯菜取出來擺上飯桌,張世煌習慣性地提了酒壺倒酒——但壺是空的,他扯開嗓子眼叫道:“張忠民,去李青萬伯伯家裏給我打一壺酒回來!”
十二歲的張忠民正在跟妹妹玩泥巴,聽到父親叫他就停下來拿了酒壺出門。不一會,張忠民空手而歸,沮喪的道:“爹,李伯伯家裏沒人,門關了。”
張世煌剛剛才看到李青萬一家人在吃飯,不可能這麼快就吃完飯出去了。他從兒子手裏奪過酒壺,罵道:“沒用的東西,長這麼大一點小事都幹不好!”
張世煌來到李青萬的家門口——兒子沒有說謊,門是關著的,但沒有上鎖,而是從裏麵反插了。門上新貼了對聯,讀過一年私塾的張世煌認得是一副婚聯,道是——
輕描黛眉欣此日,
同騎竹馬憶當年。
張世煌猛然記起李青萬的兒子從小就定下了舅子家的女兒,這對新婚夫妻算得上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張世煌估計他家裏應該有人,敲了半天門卻無人應答。更奇怪的是,所有的街坊站在各家門口看著他,都不說一句話。張世煌意識到李青萬可能在刻意回避,他明顯感覺到,自從當了劊子手,不僅是李青萬,連所有的街坊都疏遠了他。最明顯的是早晨上衙門點卯,街坊隻要一見到他,都遠遠躲開。
沒有酒是絕對不行的,張世煌離開李青萬家又去幾個地方,不知何故,他今天的運氣特背,每去一酒坊不是歇業就是酒剛剛賣完。越是買不到酒,酒癮越是大。最後,他走了幾條街,總算在“巷子深”的酒坊買到了酒。他很高興,向酒坊老板鍾友元說出了自家的住址,要工人每隔數日送一缸酒來。
張世煌回到家裏自斟自飲,喝得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在何處。朦朦朧朧中,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張世煌,你不夠朋友……”
這聲音十分悠遠又非常清楚,張世煌定睛看時,原來是“金絲猴”,他吃了一驚,喝道:“你已經死了多時,何故來找我?”
金絲猴道:“我找你就為一事,當初在菜市場別人都瞧不起你,唯有我從不嫌你是山裏漢,以兄弟相待,為何你不講情麵,將我斬首?”
張世煌道:“你犯了王法,我不斬你,你也難逃一死,我是劊子手,是替官府辦事。”
金絲猴道:“這些我不管,我死在你的手裏心有不甘,如今我身首異處,隻向你索要全身。”
張世煌這才看清楚“金絲猴”隻有一個腦袋,很奇怪,以往找他的都是無頭屍身,這次卻是腦袋找上門來。張世煌趕緊拚命躲避,“金絲猴”的人頭緊追不舍……張世煌累得氣喘籲籲、精疲力盡,眼見就要被追上,突然被人推醒——他坐將起來,原來是做了一個夢,推他的人竟是同睡一床的妻子陳氏。四處黑咕隆咚,伸手不見五指,張世煌不知道已經是什麼時辰,更不知道陳氏為何事推他醒來。這時,他隱約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陳氏見丈夫已經醒來,趕緊起床點亮了桐油燈。這時張世煌的腦子已經清醒,聽出在門外叫他的人好像是街坊老人周天賢,聲音已經沙啞,看樣子他已經叫喊多時了。深更夜靜的,街坊老人何事急著要找張世煌?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