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光講完,柒天武歎道:“這案子終於真相大白,劉漢清在九泉之下應該可以瞑目了。”
張世煌本來也應該替劉漢清高興,但不知何故,他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柒天武、李政光一走,他大白天的又做起了同樣的噩夢,以致病情添增。至夜,全身冰涼,全無半點熱氣,蓋三條棉被亦覺冷氣刺骨,到了後半宿,忽又大汗淋漓,皮膚如火燒一般,如此反複,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次日,陳氏去柳山路請來郎中,開了幾副中藥吃了亦病症不減,張世煌一睡著就夢見鬼魂,一醒來全身就難受,真不知如何是好。更麻煩的是他沒有半點食欲,不管是什麼食物,軟的吃著想吐,硬的如嚼木渣,不吃東西當然無勁,身子也一天天消瘦、精力一點點耗盡……
第七天正午,柒天武過來取刀,一到床前,被張世煌枯槁的樣子把他嚇了一跳,驚道:“才幾日不見,世煌你怎就這樣不成人形?”
張世煌全身軟綿綿的,氣若遊絲,口渴得難受,他沒有認出柒天武,隻知道床前來了一個人,以為是陳氏。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一句話來:“內髒起火了,難受得要死,快給我涼水澆火……”
此時陳氏不在家,去菜場撿爛菜去了。柒天武滿屋子找茶,結果沒有找到,隻好去到水缸裏打了一勺涼水回到床前。他掙紮著撐起了半截身子,這時,迷迷糊糊地認出站在床前的人不是陳氏,而是一個男人……這男人是誰呢?張世煌揉了揉眼睛,認清是劉漢清,在他的手中竟捧著一`顆人頭……
張世煌惶恐道:“你的冤案已經昭雪,為何還要來糾纏我?”
劉漢清道:“冤雖昭雪,隻是還了我清白而已。我本不該死,是你硬要把我斬首,我也不過分為難你,人頭我帶來了,你給我裝上去恢複原樣,這樁公案就此了結,今後絕不再找你。”
張世煌道:“人死不能複生,這乃是萬古不變的鐵律,連皇帝都無力更改,我一個劊子手哪裏有如此能耐?”
劉漢清厲聲道:“你既然知道人死不能複生,為何當初不聽哀求放我一條生路?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你連朋友的性命都敢取,如此無情禽獸,天地不容我亦不容!”
張世煌自責道:“我是禽獸,我不是人,做了對不起朋友的事情,我也願意受罰……隻要你不取我性命,受何種懲罰都行——不是我貪生怕死,我死不足惜,我擔心的是老婆兒子無人養活他們。如果你非要取我性命,求你再寬緩數年,等到我的兒子長大成人再說。”
劉漢清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自己都顧不了,還管那麼寬——你有家人,難道我就沒有家人?”
張世煌又道:“家中的債務尚未還清,兒子那麼小,他承擔不起太大的壓力,要不求求你讓我把債還了再死。”
劉漢清道:“你不想死也行,我總得從你身上取走一樣東西。”
張世煌道:“隻要不取性命,取什麼都由你。”
劉漢清從身上抽出一把利刀道:“我要剖開你的腹腔看看內中有無良心,若有便割下來下油鍋煎炸!”
張世煌見到劉漢清真撲過來,慌忙左躲右閃,可是怎麼躲都沒有用——他明白鬼魂來無影去無蹤,躲是徒勞的,隻好停了下來。劉漢清又用利刀逼住他,獰笑道:“看你往哪裏逃!”
情急中張世煌看到了懸在床頭的馬刀,頓時底氣陡漲三分,手指寶刀道:“不要胡來,看看這個!它乃是洪武年間用來處斬犯人的寶刀,早已被成千上萬的人血澆成了具有無邊法力的寶物,你逼得急了休怪我不講交情!”
劉漢清看了一眼馬刀,竟仰天狂笑,笑夠後道:“這算什麼寶物,就算它有法力,也隻能對付那些罪有應得的斬頭鬼。我是什麼鬼你知道嗎?冤死鬼!冤死鬼沒有懼怕,這把刀在我眼前形同廢鐵,不信你看!”劉漢清說完抬手向那馬刀一擊——
“哐當——”馬刀墜落在地,張世煌一驚就醒了過來,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才明白剛是一個夢。再定睛看時,站在床前的不是劉漢清,而是師父柒天武。巧的是馬刀此刻正好從床頭掉了下來。
柒天武見張世煌醒了,就道:“是馬刀掉地上驚醒你了吧?是我不小心碰了它——你又做噩夢了?你的口動個不停,那樣子是想叫又叫不出來。”
張世煌遂將夢中所曆說給師父聽,末了流淚道:“師父,徒兒不想死,這寶刀為何不靈驗了呢?”
柒天武道:“劉漢清說的也有道理,這寶刀確實隻能對付罪有應得的小鬼,對冤魂不會有法力。”
張世煌悲聲道:“如此說來徒兒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柒天武道:“生死由命,你不要想得太多。”師徒二人正說著話,外麵有人在喊叫“張師父”,柒天武聽出是李政光的聲音,就道:“李公差這時候來叫你,定是衙門裏有事了。”
李政光何事來找張世煌?欲知後事,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