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宿命難逃(2 / 3)

張忠民聽到這樣的話,他總算明白父親臨終前為什麼一再叮囑他不要當劊子手了。

兩人返回的路上,柒天武對張忠民道:“現在沒有可以選擇的了,我看隻有一個辦法可行——把你爹停厝到“一家坪”去。”

張忠民一個小孩子全無主見,隻能聽任柒天武安排。當天,柒天武又到衙門裏叫了幾個平日相好的公差,一起把棺材抬到“一家坪”接人橋的西南側。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正式安葬,必須紮一個簡易茅棚讓棺材免遭日曬雨淋,另外棺底部還得墊上磚頭以不致於大雨天浸濕棺座。收拾停當後,李政光又從孤屋裏取來不少石灰堆在周圍讓棺材保持幹燥。

張世煌的屍體算是告了一個段落,但按規矩,幫了忙的人除了吃酒席,還要“掛紅”,但張家總共隻剩下八百文錢了,自己還要吃飯。柒天武陪著笑臉對李政光道:“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酒席就不吃他的了,也吃不落心,不如一人一百文錢‘掛紅’算了。”

李政光道:“這倒不是很大的問題,隻是吃虧要吃準地方,俗話說‘人走茶涼’,張世煌已經死了,如果張忠民真的不願幹這一行,這份人情他以後怎麼還我們?”

柒天武道:“話不能這麼講,既然他不子承父業,光憑張世煌與你父親的交情,你吃這點虧也算是應該。”

幫忙的一共八人,除了柒天武提出不要“掛紅”,還得付出七百文錢。打發走了柒天武、李政光一行,母子三人把門掩上商量以後怎麼辦。

想起父親的遺言,張忠民發了誓不願當劊子手,家中吃飯的問題,他相信全家齊心協力可以對付,最大的壓力還是那一萬三千文錢的債務。父親在世時,張忠民從不過問家中的經濟,如今自己要挑大梁了,這些事已經無法回避。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就問陳氏:“娘,我家欠錢一貴一萬文錢已經一年有餘了,這一年雖然五穀豐登、地方太平少有犯案,但爹的收入除了養家應該還有節餘的,為何那筆債還一文未還呢?”

陳氏吃驚道:“我以為早還了呢,你聽誰說一文未還?”

張忠民道:“今天一早錢一強來我家討債,那時爹正在昏迷當中,他把我叫到屋外索要。當時我也沒去多想,就糊裏糊塗地依從了他。”

陳氏道:“還沒還清你爹從不跟我講,不過據我所知他應該是還了一部分的。”

張忠民道:“我認為也是這樣,要不,錢一強也不會登門來索要——如果是這樣,爹應該是留了文契的,文契會不會在他身上呢?”

陳氏道:“我們先在屋裏找,找不到時再去“一家坪”開棺不遲。”

母子三人於是滿屋尋找,這一找竟然還真在張世煌睡過的床墊板上找到了還債文契——張世煌果然已還了一萬文錢,隻欠三千文利息錢已約定在半年內還清。

找到了這一紙文契,一家人如解除了枷鎖一般輕鬆。現在隻有這三千文的債務,張忠民終於有了拒絕當劊子手的資本。

張忠民攜了文書去止戈亭找了錢一貴,一開口就很客氣地問道:“錢掌櫃,關於我家欠你錢的事我想核實一下,不知是不是打攪你了。”

錢一貴一聽心裏立即明白,趕忙把張忠民帶到房裏掩上門道:“你父親隻欠我三千文利錢,關於今天早晨的事,都是李公差出的主意,目的無非是要你答應當劊子手。”

張忠民道:“李公差這樣做我能理解,這年頭找劊子手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錢一貴見張忠民全無找麻煩的意思,放下心來,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懂得寬容,真不愧是都梁神童!”

張忠民這下火了,但還是不發作:“錢掌櫃,你今後怎樣罵我、挖苦我都沒關係,如果聽到你在我麵前再言什麼‘神童’,休怪我不給你臉色!”

錢一貴羞愧得一臉通紅,連連道歉:“失言、失言,恕我失言!”

張忠民很快又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認真道:“我今天來沒有別的事,隻是核對一下我家到底欠你多少錢。既然如此,你我兩家已不存在債務,錢掌櫃是不是這樣?”

錢一貴連連點點頭:“對對,我們兩家已經沒有債務關係。”

張忠民從懷裏取出契文,道:“麻煩你在這上麵畫個押。”錢一貴畫了押,張忠民收好文契道:“錢掌櫃多謝了,另外還有一事相求——如果李公差來問起這事,萬萬不可告訴他我找過你。”

錢一貴點頭道:“一定照你說的去做。”

張忠民離開止戈亭,又來到巷子深酒坊。

巷子深是都梁最大的酒坊,釀的燒酒曾上貢朝庭,長年請了四五個釀酒工人。張忠民向工人打聽是否招工,又問了工價。一工人告訴他,酒坊招熟練的配曲工,工價每月一千文。張忠民得到指點,很順利地找到了酒坊老板鍾有元,他有配曲經驗,一談事兒很快就成了。

次日一早,張忠民準備去巷子深酒坊做事,正出門柒天武來了,柒天武關心地問道:“你現在是家中的頂梁柱了,我來問你如何把這個家撐下去?”

張忠民道:“我娘、我妹妹織鞭炮、編鬥笠可以保住家中的日常開銷,我賺的錢攢下來葬父親。”

柒天武道:“你的計劃是不錯,你找到工沒有?”

張忠民道:“找到了,在巷子深做釀酒工。”

柒天武關心地問道:“工錢多少?”

張忠民道:“每個月八百文。”

柒天武道:“這工價在都梁是最低的,這點錢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攢夠數葬你父親?還有你欠了那麼大一筆債,我看你還是跟我回衙門造冊頂你父親的職算了。衙門裏固定的俸錢也有八百文,如果斬人多,紅包還不止這個數。”

張忠民問道:“是李政光讓你來找我的吧?”

柒天武道:“這跟李政光沒有關係,是我不忍心看著你一家如此艱難。”

“柒爺爺一向關心我家,我真的很感謝。今天我要麻煩你幫忙辦點事,”張忠民從懷裏拿出一個布包遞給柒天武,“這裏是三千文錢,麻煩你幫我還給李公差,代我謝謝他在危難時刻出手相助。”

柒天武接過沉甸甸的布包,打開一看,發現都是銅錢,吃驚地望著張忠民:“你這是……”

張忠民認真地道:“柒爺爺你隻管放心,都是幹淨錢,我不會去偷、去搶。”

柒天武很快轉過彎來,說道:“這又何苦呢,你為了提前支用這三千文錢,把自己的工價壓低,這樣做劃不來,李政光也沒有非要逼著你還他不可。”

張忠民笑了笑道:“這沒什麼,比借高利貸強多了,我這個人不喜歡欠債。”

柒天武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不願當劊子手才這樣的,人各有誌,也罷,希望你不當劊子手一家人也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