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恩重如山(2 / 3)

譚國民一眼看到了張忠民手裏的刀鞘,伸手就來奪,說道:“這東西給我,我有一把刀正好缺鞘。”

張忠民把譚國民推了個趔趄,叱道:“去去去,我家裏也缺個刀鞘。”

譚國民罵罵咧咧:“不給就不給,還要推老子,傷了筋骨要你養一輩子。”

張忠民要離開,末了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忘了問一件事——你們把柒師傅埋在哪裏?”

一背屍漢言道:“‘一家坪’附近的亂墳崗上。”

張忠民也不細問,叮囑道:“我走了,這裏交給你們了。”

張忠民走出停屍間,屋裏有人輕聲道:“搜仔細一點,老劊子手一生殺了那麼多人,紅包得過不少,我不相信他沒有留下金銀財寶。”

張忠民聽後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帶著刀鞘大踏步走出衙門。

張忠民回到家裏,掩上門,細細打量著刀鞘,發現鞘口是用錫箔封了的。他用剪刀啟開錫箔,提了刀鞘向床上一倒——他驚呆了——嘩啦啦……竟全是白花花的小錠銀子!細細數了一遍,竟有一百五十兩之多!

張忠民心裏頓時明白,這是柒天武開給他的“工錢”……看著這麼多白花花的銀子,張忠民淚流滿麵,才明白柒天武的良苦用心……多麼善良、慈祥的老人啊,張忠民一想起自己胡亂將他葬了,心裏就無限內疚。

鹹豐八年八月二十二日,張忠民一早就到香燭鋪買了祭品及三牲,再繞道來到“一家坪”西頭的亂墳崗。

這亂墳崗上葬的都為無主之墳,幾乎不見一塊墓碑,他們多為“一家坪”無人收屍的沒頭鬼,或是病死街頭的叫花子、無賴。張忠民提了祭品站在山口,舉目望去,數以百計的墳包都大同小異。他想著柒天武昨天才新葬,墳包必是新堆黃土,不難辨認。可是僅是新墳也有七八塚之多,無法肯定哪塚是他要尋找的。尋了半天不得要領,張忠民在心裏直罵自己混賬,千不該萬不該昨天偷懶,才招惹這樣的麻煩。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譚國民他們把墳認出來,否則時間一長,新墳上長了草,任憑譚國民也記不清楚了。找不到墳包,他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張忠民回到家裏放好祭品,又馬不停蹄地來到濟州門外的城牆腳下。隻見一群背屍漢正在那裏紮堆嘰嘰咕咕地說著話。

張忠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往人堆裏擠,一位名叫朱能成的背屍漢發現了他,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拉到人堆以外問道:“你找誰?”

張忠民道:“我找譚國民——找你也一樣!”

“找我也一樣?不會是找麻煩吧,若是,你還是去找譚國民好了,我們也要找他。”

張忠民見朱能成要走,一把拽住他:“不是找麻煩,求你幫點忙——昨天你們把柒師傅葬在什麼地方還記得吧?”

朱能成猶豫片刻,反問道:“給我多少錢?”

“五十文幹不幹?不幹我喊別人。”

朱能成道:“五十文太少了,就交個朋友吧,不過你要先給錢,這年頭都是兵馬未至糧草先行。”

張忠民給了朱能成五十文。倆人來到“一家坪”西頭的亂墳崗,朱能成很快就指了一塚新墳道:“就這塚。”

張忠民道:“沒認錯吧?”

朱能成拍著胸脯道:“絕對不會錯。”

張忠民隨手折了一把樹枝插在墳頭上為記號,想想還是有點不放心:“這樣的新墳山上有七八塚,你憑什麼認定就是這塚?”

朱能成撓著首道:“這個……”

張忠民提示道:“你們作了什麼記號沒有?”

朱能成支吾道:“記號沒有,我認定就……”

張忠民更不放心了:“你可別認錯了,錯了柒師傅會托夢給我,那時我立碑、祭奠的錢你得賠我。”

朱能成道:“可能不是這一塚,我越看越不像。”

張忠民蹲下來仔細辨認土堆,卻發現縫隙裏長出了鵝黃的草芽——這堆土沒有五六天是不會有此種現象的,可以肯定,這一塚絕對不是柒天武的墳包。

張忠民用同樣的方法又排除了五塚新墳,最後剩下三塚都是鮮土,但具體是哪塚呢?朱能成急著要走了,就一口咬定了一塚,可是要他拿出證據來,他除了啞口無言還耍起賴來:“你把我留在這裏,少分了東西你要賠我!”

張忠民隨意問道:“你們分什麼東西?贓物就是贓物,還說得那樣冠冕堂皇。”

朱能成爭辯道:“誰講是分贓?我們這次真的沒有剝鬼皮!”

張忠民冷笑道:“你們這夥人還能幹正經事,你自己說,不是贓物又是什麼來路?”

朱能成憋紅了臉,半天才崩出一句話來:“這回反正不是贓物!”

張忠民道:“你也是個鬼,一點不老實,剛才我明明看到譚國民在人堆裏,你還說他不在。”

朱能成嘿嘿笑道:“你若找了他,這五十文就不是我的了,再說了,今天他也走不開,東西在他手裏,大家都守著他。”

張忠民覺得再找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想著改天多喊幾個背屍漢來認一認或許有所突破。他說了一句“今天算了”,朱能成於是如獲大赦般飛也似的跑了。

沒有找到柒天武的墳,張忠民良心上總是不安,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竟然全是柒天武的恩和義,老人不曾有一絲一毫對不起他。自從父親去世後,柒天武給予他的就是父愛,並且還添加了幾分慈祥,使他並無失怙的淒苦。

張忠民回到日升街,卻見街上停了一頂花轎,兩名轎夫正坐在街沿石上抽旱煙,一名身著旗袍、打扮妖豔的女子一邊扇著手絹一邊焦急萬分地像要打聽什麼。奇怪的是平時都四門敞開的街坊都把門掩了,仿佛在有意回避這位女人。女人一眼看到張忠民,像是抓著了救命稻草一般奔將過來:“小哥哥,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張忠民定睛一看這女人,見她少說也是五十開外,臉上卻擦了厚厚的胭脂粉,一眼看出就不像是正路上的人。遂問道:“大姐是哪裏人,要打聽誰?”

女人自我介紹道:“我是武陵井怡春院的媽媽,藝名千裏香,想打聽一個叫張忠民的年輕人。”

張忠民知道柒天武有一位老相好叫千裏香,就道:“我是張忠民,找我有何事?”

千裏香誇張地驚叫道:“啊呀呀,你是林子裏的穿山甲、水裏的王八,真是難找啊,今兒個我總算找到你了!”

張忠民隨意問道:“你老人家來了好一陣了吧。”

千裏香粉手一指道:“你沒看見那兩個轎夫屁股生根了麼,嚷著要加工錢呢。你們這些街坊都不是東西,不問則可,一打聽你的住處,先是不肯講,後來竟然還把門掩了,把老娘當麻瘋病似的。老娘若真是有麻瘋,偏要挨到他們身上去!”

張忠民道:“媽媽大老遠來找我有何貴幹?”

千裏香道:“山上說話鳥聽見,路上說話旁人聽到,這事還得去你家裏方可說得。”

張忠民把千裏香引進屋裏,正在織鞭炮的陳氏、張桃紅見來了客人,遞了茶就悄悄從後門走了。

千裏香聞了聞茶,覺得不太如意就隨意放在桌子上,然後認認真真地四處查看房子。張忠民道:“這房子原先是租的,去年被我買了下來。媽媽找我有什麼事呢?”

千裏香這才招手要張忠民和她坐在一起,道:“是這麼回事,柒天武身前就對老身有了交代,說是在他去世後要我作主給你找個老婆。看在他的份上,這個忙我要幫,可是你屋裏這個樣子,哪個女人願意來呢?”

張忠民是讀聖人書長大的,自然信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心裏也想著要娶親,加之年紀也到二十歲了。有人上門,他覺得是件好事,遂道:“媽媽你看待點,我要求也不高,隻要是女的、能生兒育女,其他的都不論。”

千裏香道:“柒天武原來說好了去我院裏贖一個,可是我們院裏的粉頭最少也得二百兩銀子,你這家境,恐怕沒那麼多銀子,這條路不適合你,剛才那位是你妹妹吧?許了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