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迎娶“一點紅”(2 / 3)

張忠民本來可以向千裏香打聽一切,但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既然已經贖她出來了,今後她自己會說。千裏香收好了銀子,領著張忠民來到“一點紅”房裏,對正在垂淚的“一點紅”道:“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高興都來不及,為何還哭?你男人來了,現在我把你交給他,從此之後就沒有我的事了。我好歹也養了你七八年,有一句話我還是要對你說——嫁了人就不比在這裏,第一是要守婦道,第二就是孝敬公婆,第三還要伺候男人。你的性格有點強,在這裏姐妹們可以讓著你,做了人家的媳婦可就由不得你了。”

張忠民道:“媽媽你忙去吧,我要待到子牌時分才走,那時就不打攪你了,改天我再來登門道謝。”

千裏香道:“子時最好了,那時街上的路還沒有人踩動,地是新的,回去後必定大吉大利,生一屋的貴子。”

張忠民道:“承媽媽真言。”千裏香走後,王逸紅哭得更傷心了,張忠民掩上門走過去撫著她的肩道:“你不要哭,我不是個惡人,到了家裏我會把你當成親妹妹看待。”

王逸紅很久才止住哭,哽咽道:“我不是哭去你家怕受欺侮——我哭的是在這裏的幾年,我的日子過得連牛馬不如,今天總算到頭了。相公贖了我,今生無以為報,我願當牛做馬竭力侍俸。”

張忠民道:“我們既是結為夫妻,就不存在要你當牛做馬,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患難與共、風雨同濟——另外我還有一個願望,求你幫我生個一男半女,延伸我們張家的一脈香火。”

聽了張忠民這句話,王逸紅破涕為笑道:“相公說話真逗,既然做了夫妻,我能不給你生子麼?除非我有毛病生不出來!這些年來,我也巴不得做娘,隻是在這種地方我沒有這個福氣,還要提心吊膽害怕懷孕。”

張忠民鬆了口氣:“既如此,我就放心了。今後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了,我不是什麼相公,是你的男人。”

王逸紅斂起笑道:“好的,我就叫你名吧。”

張忠民道:“我也一樣,以後叫你逸紅。”

王逸紅仰起臉:“賣身契你都拿到手了?”

張忠民點頭:“拿了,等回到家我們把它燒了。”

王逸紅歎道:“燒了也好,那是我一生的疼。”

張忠民道:“千裏香媽媽是個好人,不像傳說中的老鴇那麼壞。最起碼她也沒有為難你。”

王逸紅道:“但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她為難我沒有好處。”

張忠民道:“我正要問你,你已經逃過去了,後來你是自己回來的,還是她找到你了?”

王逸紅道:“我沒有那麼傻吧,逃了還會自己回來。”王逸紅於是向張忠民講述了她的經曆。

原來她和譚國民並沒有逃遠,就躲在東郊,譚國民死後,她生活無著,村裏一些不安分的男人就來找她,很自然的就打翻了醋壇子。其時,千裏香正四處找她,王紅貴還在四處張貼她的頭像,這樣她就再次落到了千裏香手裏。原以為千裏香真會斷她的一條腿或一隻手,心裏害怕得不得了。後來她就聽春花說老鴇要把她賣給一位劊子手,她才放下心來。因為她知道,一旦缺了一條腿或一隻手,就值不了多少錢,千裏香是位愛財如命的守財奴,她不會那麼蠢。

張忠民正要打聽她的身世,這時外麵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繼而門被敲響,一女人在外麵叫著:“‘一點紅’你也太迫不及待了,這麼早就忙著和你男人相好!”

王逸紅道:“忠民我出去一下,姐妹們約好了今天陪十姊妹。”隨即衝門外應道,“就來了!”

“陪十姊妹”是都梁風俗,女孩出嫁的前一晚上由平常相好的九個姐妹陪著喝茶、嗑瓜子,說一些私房話。因為從明天開始,她就要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從此結束女孩生涯。到了夫家的第一個晚上,新郎又由九個相好的未婚男孩陪伴,稱之為“陪十兄弟”。

王逸紅走後,張忠民便打量花房,發現王逸紅是個十分愛精致的人,房內窗明幾淨,纖塵無染,梳妝台上連一個小小的發釵放置都十分講究,毫無淩亂之感。

突然,他發現牆上掛有一幅字,內容卻與她的身世有關——

貧家有女貧亦嬌,骨肉恩重哪能拋?

饑寒生死不相保,割腸賣女為奴曹。

此時一別何時見?遍撫女身舐女麵。

有命來年來贖女,無命九泉抱長怨。

囑女切莫憂爺娘,憂思成病誰汝將?

抱頭頓足哭聲絕,悲風颯颯天茫茫。

張忠民看罷感歎不已,這首詩確實道盡了賣身為妓的淒楚。這怡春院的粉頭,別看她們表麵一個個笑容燦爛、披紅掛綠,但她們的身世沒有哪一個不是淒慘悲涼的。

子牌時分,王逸紅在眾妓女的擁簇下回來。進了房,春花把王逸紅推到張忠民身前道:“從此刻起,本姑娘把逸紅妹妹交給你,你要好好待她,若是欺侮她,我代表‘花’字輩的姐妹定不饒你!”

月月紅亦走近道:“你敢欺侮我們的逸紅,我們‘紅’字輩的姐妹絕不輕饒你!”

張忠民道:“謝謝各位姐妹對逸紅的愛護,我一定聽你們的話,好好待逸紅,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各位姐妹做證,如果做不到,我願意接受所有的懲罰。”

春花道:“我們肯定會瞪著眼睛關注的,看你是真心關愛她,還是花言巧語!”

張忠民道:“你看我像個花言巧語的人嗎?”

月月紅道:“姐妹們我們走吧,時辰快到了,他們還要準備呢。”

眾妓女於是退出,王逸紅也趕緊收拾東西,都是一些衣服、化妝物之類,並無值錢之物。收拾停當,正好更夫敲打梆子在外麵吆喝道:“子牌已到,各家各戶防火防盜!”

張忠民趕緊提了行李,一手拉著王逸紅出門。到了門外,鞭炮聲驟然響起,千裏香率春花、荷花、桂花、雪花、月月紅、映山紅、小桃紅一幹粉頭送出來,令他們倆異常感動。鞭炮聲停止,千裏香把一個“紅包”塞入王逸紅手裏,祝福道:“夫唱婦隨,龍鳳呈祥,大吉大利。”

王逸紅雙手捧了,謝道:“媽媽多禮,逸紅受之有愧。”

隨後春花亦捧著一個托盤走上前:“這是眾姐妹的一點心意,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王逸紅道:“謝謝各位姐妹。”

千裏香和眾粉頭又送了一程才轉身,張忠民、王逸紅踩著“新鮮地”回到家中,陳氏在家門燃放鞭炮接了,引至家先神位前。張忠民夫妻拜了天地、祖先,又拜了陳氏,然後入洞房。

新婚第一夜,張忠民早已養精蓄銳,二人自然少不了一番魚水之歡。當巫山雲散雨歇,張忠民仍然沉浸在興奮之中,忍不住問道:“你在怡春院的房裏有一幅字,那是你寫的吧?”

“你憑什麼說是我寫的呢?”

“有幾個理由,第一,那幅字掛在你的房裏;第二,字的內容是父母賣女,正好你也是被賣在怡春院的。我認為有這兩個理由就足夠了。”

王逸紅道:“你說的這兩個理由很靠不住;第一,那房子這幾年是我住著,可是在我之前有很多的人住過,你沒看見那幅字已經很老舊了嗎?它是香字輩的老人留下的東西;第二,我確實是被人賣在怡春院,但賣我的人並不是我的父母。”

張忠民吃驚道:“胡媚瑤難道不是你母親?”

王逸紅道:“她不是我母親,是嬸娘。”

張忠民道:“莫非你父母雙亡,嬸娘把你賣了?你叔叔他忍心看著你下火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