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衙門“龍陽君”(2 / 3)

張忠民道:“如果你所言是實,應該和他見官。”

王堃義歎道:“談何容易啊,人家有錢有勢,早買通了官府,這年頭黑白不分的事太普遍了。若要告她,除非我的兒子、孫子當了知州,要不就休想翻案。”

張忠民道:“若是她賣了王堃仁的女兒,賣身契上必有她的名字,用這個東西告官,應該沒有人敢顛倒黑白。”

王堃義道:“這份賣身契去哪裏尋找?就怕真能找到時,隻要舍得花錢,她也會逍遙法外。衙門上的事我算是看透了。這位客官,我忘了問你打聽這些幹啥?”

張忠民道:“沒有啥,無非偶爾聽到有人講到王堃仁的事,一時好奇而已。”

張忠民不再與王堃仁多說話,又到幾戶人家打聽了胡媚瑤的情況,知道她是個為富不仁的厲害角色,但她在官府麵前,卻十分大方,結交了不少權貴。

張忠民回到家中向妻子備述了過程。王逸紅聽後真是亦喜亦憂,喜的是恩人尚在人世,憂的是惡人不僅未受到懲罰,反而日子越過越紅火。她對丈夫道:“忠民,我們得想個法子把胡媚瑤告倒,要不,別說我心中的這口氣沒處出,更對不起恩人。”

張忠民道:“我也是這麼想,幸喜你的‘賣身契’沒有毀掉,可以作證據。隻是我打聽到你叔叔家的勢力已是今非昔比,你嬸娘更是與官府打得火熱。”

王逸紅道:“不是說你們的主事是位好人麼,你何不去求求他?讓他跟知州說說,替我們主持公道。”

張忠民點頭:“我正有此意,待明日我和他說去,萬一不能將胡媚瑤斬首,判她退回王堃仁的銀子、坐幾年大牢也好。”

次日,張忠民上衙門點卯後並沒有立即離去,待鄭正文忙完就以喝酒為由把他請到衙門外的路邊酒店。

鄭正文很高興,酒菜傳上來就道:“你不用瞞,我看得出來,你請我喝酒必有事相求,到底為何事?”

張忠民也不避諱:“我確實有事相求,先不說這些,等我們盡興喝好了酒再說。”

鄭正文道:“你先不言明,我怎麼能夠盡興?若是幫不了的忙,我喝了你的酒豈不是虧欠了?”

張忠民道:“鄭主事說到哪裏去了,你我是上下級關係,就算不幫忙,吃一頓酒也無妨,更何況我平常還老是蹭你的酒吃。”

鄭正文道:“今天不一樣,你是有所圖的,你不說時,我正好要回衙門辦事。”

張忠民見鄭正文真要走,趕緊把他扯住,道:“好好,我這就跟你講。”於是,把胡媚瑤如何賣了王逸紅又如何誣蔑王堃仁的事詳詳細細述了一遍。

鄭正文聽後並沒有如張忠民想象的那樣表現出義憤,自從他隨了萬延一在官場中浸淫,早就修煉成了遇事不驚的定性。他在腦子裏反複思索了一陣兒,才道:“這事我一定過問,也會向萬知州請示,但你得給我時間做調查,如果真像你所言,這個女人應該要受到嚴懲。”

又過了數日,張忠民見鄭正文像沒事兒一般,以為他忘了。沒想到就在這時,鄭正文卻主動來找他。二人又在上次喝酒的路邊酒店相聚,酒過三巡,鄭正文放下杯子盯著張忠民道:“你上次說的事我和知州提了,他很重視,已經派人下去查辦了。”

張忠民喜道:“這麼說已經把胡媚瑤捉拿了?”

鄭正文道:“也沒有這麼快,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誰是誰非很難說清。”

張忠民急了:“她把侄女賣了得了三十兩銀子,憑證就在我手中,難道這還有假?”

鄭正文心平氣和道:“不要激動,我知道你有憑證,可人家也有說法。”

張忠民盡量忍著性子問道:“她是怎麼說的?”

鄭正文道:“這個我也說不出很具體的道道來,情況反正對你十分不利,弄得不好她會反告你吃官司。”

張忠民一個激靈,感到一股寒意涼徹身骨,道:“鄭主事,我知道這世道除了錢和權,什麼都是假的,真與假、善與惡本就沒有一個界定,所以你一定要幫我,你也有能力幫我!”

鄭正文笑了笑,道:“你高看我了,萬一人家的理由充分我也一樣幫不了你。”

張忠民道:“她能有什麼充分理由?隻要萬知州一句話,就算過了‘接人橋’都能刀下留人。”

鄭正文道:“你這話在說我。”

張忠民惱悔道:“對不起,多有冒犯,我的意思——”

“沒關係,我倒是極樂意你提到那檔事——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麼看我和萬延一的。”鄭正文見張忠民欲言又極為難的樣子,就鼓勵道:“沒事,這裏就我和你,沒什麼不可以說的。你若不說,就是不把我當兄弟。”

張忠民漲紅著臉,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出來:“其實你並非什麼妖精,隻是鄉下人愚鈍、見識無法理解這類現象,才把你當成妖。”

鄭正文點著頭:“說得好,往下講!”

張忠民膽子慢慢大了起來:“像這樣的現象並非你和萬知州,各類經史中早有記載。”

鄭正文很感興趣問道:“都記載了什麼?”

張忠民道:“最早的記載是《雜道》中的‘孌童始於黃帝’,及後《周書》中有‘美男破產,美女破居,亂之毀也’之載,也就是說,這類事早在商代和周代就已存在。到春秋戰國時期,尚美男之風漸盛,墨子《尚賢》中雲:‘王公大人,有所愛其色而使,今王公大人,其所富,其所貴,皆非王公大人骨肉之親,無故富貴,麵目美好者也?’你看,王公大人寧願把富貴給予無親無故的美男,而不願給親人,可想而知,王公和美男是何種關係。荀子在《非相》中雲:‘今世俗之亂君,鄉曲之儇子,莫不美麗妖冶,奇衣婦飾,血氣態度,擬於女子’。《故國策?魏策》載:魏王某日和他的男寵龍陽君釣魚,龍陽君釣到了十數條魚,結果他哭了。魏王很奇怪,說你釣到這麼多魚應該高興才是,為何還哭?龍陽君回答說:當我釣到第一條魚時,我很高興,非常喜愛這條魚,可是我後來釣到了更大的,就把它丟掉了。現在我就是你釣到的第一條魚,你很愛我,與我共枕,位及人君,滿朝文武都敬我怕我,可是四海之內美男多的是,他們也會千方百計地接近你,當有一天你有了比我更美的男子,我不就要被你丟掉嗎?魏王說:你有這樣擔心,為何不早點告訴我?於是頒布命令,如果有人敢向魏王進獻美男就要滿門抄斬。這就是典故‘龍陽之好’的出處。”

鄭正文點頭歎喟道:“看來你真是知道得不少!”

張忠民有了幾分得意,不無賣弄道:“此類事到了漢代就更不足為奇了,載入正史的,高祖劉邦有籍孺,惠帝有閎孺,文齋有鄧通,景帝有周仁,昭帝有金賞,武帝有李延年,宣帝有張彭祖,元帝有石顯,成帝有張放,最負盛名的是哀帝和董賢。董賢的父親是禦史,一次他領兒子上朝晉見皇帝。漢哀帝一見董賢就失魂落魄,‘即日征為霸陵令,遷光祿大夫。賢寵愛日甚,為附馬都尉侍中,出則參乘,入禦左右。旬月間賞賜巨萬,貴震朝廷,常與上臥起。’董賢與哀帝形同夫妻,連放假都不肯回家,哀帝遂命董賢之妻進宮。董賢受寵後,一家人也‘雞犬升天’,妹妹被立為昭儀,其他親戚都拜高官。董賢二十歲時,衰帝就命人在自己的‘萬年塚’旁另築一塚給董賢,為死後仍能朝夕相伴之意。有一次,董賢和哀帝午後共眠,稍後哀帝有事起床,但袖子壓在了董賢身下,哀帝不忍驚醒他,就用刀把袖子割斷,這就是典故‘斷袖’的來曆。”

鄭正文道:“你說的都是帝王之事,如我等平庸之輩怎消受得那樣大的福氣。”

張忠民道:“這類人在士子、文人當中亦大有人在,如清初的詩人、畫家吳梅村的不少篇什中就公開自己的這一傾向,他還專門為他所愛的王郎作過一首《王郎曲》。”

“這首《王郎曲》我會唱。”鄭正文於是清清嗓子唱了起來——

五陵俠少豪華子,甘心欲為王郎死。

寧失尚書期,恐見王郎遲,

寧犯金吾夜,難得王郎暇。

坐中莫禁狂呼客,王郎一聲聲俱息。

移床倚坐看王郎,都似郎與不相識。

往昔京師推小宋,外戚田家舊供奉,